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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问一 其十一 试士1102年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丹阳集》卷六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兖州区
问:国家三岁一下明诏,猎取天下俊杰,考其经以观其学,考其论以观其识,策之世务以观其才,其轩然秀出者,不旋踵而畀以爵位。
招延之路甚广,眷礼之意甚隆,而禁防之术似未尽也。
论者谓近岁场屋有四弊:不书行实,一也;
限以定数,二也;
冒名代试,三也;
挟书求售,四也。
贾至贡士,欲使保桑梓者乡里举,在流寓者庠序推,庶几兼得士之行实。
今徒责一日之文,而略平日之行,则可乎?
丁鸿孝廉,使郡国率户二十万岁荐一人,不满则二岁一人,故能革前日不均之患。
今诸郡取士,宽狭相倍蓰,初不顾应试之数,而一切限以定额,则可乎?
假手旁坐,借人外助,此唐弊法也。
今欲得真才,如之何不峻其防?
陈书庭中,不肯露索,此唐异事也。
今欲观记问,如之何不覈其实?
考言选士,近在数月。
诸君智策甚高,通达国体,科选利害,讲之尤宜详。
愿悉意陈之,将以告于春官氏焉。
西征记元符三年二月一日 宋 · 卢襄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
予尝谓人生以七尺男子躯,为天下最灵物。
造物剖裂元气,取其精英而与之,使之呼吸至和,发露天光,超然出于尘垢之外。
苟甘心瓶罂,如醯鸡然老且死,是造化弃物尔,宁不愧古人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而示其有志哉!
予欲长游远睇,穷极天下壮丽奇伟卓绝之处,南穷沧溟,北抵幽都,东折若木之枝,西淹蒙汜之谷,顶摩太清,辙环八埏,以助夫造物所以与予者。
生抱此志,二十三年矣。
更念衢为小邦,处会稽姑蔑之地,山川形势不足为天下伟观,居常病是不足广吾胸中之气,思得随穆满造父辈齐驱并驰于瑶池之宫、阆风之苑;
亦欲乘云御风于日月出没、烟霞敛散之表,况宇宙中可足迹至耶?
故过洞庭彭蠡之浩漫,太行孟门之巃嵷,岂不知不修德而恃险者,终衔璧而求归者乎?
岷峨玉垒、剑阁栈道之险,岂不知不保国而贪利者,终为亡国之虏乎?
涂山,思神禹会诸侯之盛,尚有专车之骨枕荒草而凄凄者乎?
过潇湘,思二妃九疑之云,尚有琅玕之上带泪痕而斑斑者乎?
过崤函,而思秦以虎狼之强而自为楚胔也。
乌江,而思项羽以拔山之力而卒为汉擒也。
泰山、梁父,尚有秦皇汉武函玉检、泥金篆石之书可读也。
过朔庭玉关,尚有受金书生、燕颔将军燕然铜柱之迹可复也。
过谢家青山,而不知今日尚有佳士能为苍生起者乎?
卧龙南阳,而不知今日尚有抱膝长吟以邀三顾之宠者乎?
凡天下之奇形异状,阵云回雁之峰,浮天落日之波,与夫通衢大邑、遐邦异壤之远,周游历览,以广吾胸中之气,岂不洋洋然,浩浩然,足以吞云梦而飞天池哉!
去年秋郡计,乡老里大夫推予为冠。
今年求试春官,担簦裹粮,走数千里,虽风俗形势不出吴越江淮之近,而山水之胜槩,前贤遗迹亦已多矣。
因谈笑之暇,姑记其所游之略;
尚有遗赏,未出于车轮马足之间者缺之,以藏诸楮中云。
吴越之地,牵牛、织女之分野,泰伯勾践之故墟。
有凿山煮海之利,三江五湖之险,亦江东之都会也。
独衢东接瓯闽,西连婺女。
自衢历婺,至新定,曰睦州
三江之水,会合于亭下。
有山隆然,直压其首,如渴鳌怒鲸,奋迅鬐鬣,奔而入水之状。
上有桐君庙,乃戴颙飞仙之地。
祥氛瑞气,氤氲回薄,鹤驾往矣,灵踪俨然。
予恨斯人之不复见,乃作《招仙》之词,歌而招曰:「桐君归来!
仙驭远游将何之?
宁不欲朝玉京兮升紫微,带日月之冠,披紫霞之衣,佩苍精之龙兮,餐玉田之
王乔萧史兮,俨蜺旌玉佩而葳蕤,何如归来?
猿鹤惨兮怨空山,川壑寂兮闲。
胡不拂袖幌兮开云关,藉芳草兮歌幽兰,庶乎游山之人,可以往还」?
自桐君而西,有群山蜿蜒,如两蛇对走于平野之上。
三江之水并流于两间,惊波斗驰,秀壁双峙。
上有东汉故人严子陵钓台,孤峰特操,耸立千仞。
奔名走利,汩没为尘垢中客者,一过其下,清风袭人,毛发为竖,使人有芥视功名之意。
乃作诗高之曰:「无欲戴蝉冠,蝉冠械人首。
无欲披衮衣,衮衣囚我身。
贫贱自閒暇,功名多苦辛。
君不见,大将军功盖天下,一朝饿死垣墙里;
又不见,穰侯贵压咸阳都,朝为卿相暮匹夫。
争如春风秋月一竿,万古溪山看不足。
胜他宫殿锁千门,细草新蒲为谁绿」?
钓台而西曰浙江,群水赴焉,众山截焉。
海门二峰,屹然孤立。
顷闻巨声轰磕,惊裂地轴。
如雷霆之奔击,万军之决怒。
天灵爵跃,水怪万状,拥银山而泻天汉。
意其子胥之魂,属髑髅之怨,怒而激为此乎?
抑江神海君以谓不如是不足以震天地之威乎?
将形势使然,而自为此奔突乎?
窃悲子胥忠肠义骨,感激发愤,欲自存国家,谗锋射人,卒诋诛死,真天下奇男子,有不幸者如此也。
作歌以吊之曰:「姑苏台边少行迹,宫殿无人土花碧。
当年伯业几英雄,转首都归血刃中。
利剑一朝尸壮士,白杨千古号悲风
吴王羞归九泉里,西施空似桃花美。
子胥虽死过生荣,人都是奇男子」。
浙江舣舟古岸下,登其上曰杭州
横控列城,为国大藩。
乘熊轼而建隼旟者,必王公大人,非州刺史郡太守常二千石比也。
观闽商海贾,舟车辐辏,犀象鱼盐,骈罗其中。
龙山据其首,西湖盘其腹,天隐耸其膺,丘卧其背。
楼台上下,如锦绣图。
披发文身者,闽粤之旧俗也;
水犀射手者,战国之馀勇也。
金堤玉渠、虚台广榭者,钱氏之故基也。
霓裳羽衣、绰约靡曼者,苏小之遗态也。
故过其地者必驻轼焉。
而西至嘉禾,曰秀州
自秀而西至姑苏,曰苏州
予求其所谓姑苏台者,有遗址存焉,父老尚能言之,曰:「今天祐我宋,统一寰宇,四方远近,无敢据土地、拥甲兵,效战国以髋髀相依者。
是台也,今虽版籍入于王府,亦亡国之馀辱。
使当时知范蠡之有谋,悟勾践之尝胆,俯取忠言,却西子而不顾,斩宰嚭以谢三军,则江山之王气犹存,而东门之悬睛不括矣」。
言讫,涕数行下,予亦泣然而悲。
父老作歌呜呜,予和之曰:「秋风起兮鸣雁归,秋月明兮白云飞,吊往古兮一沾衣」。
自苏而登吴江桥,如长虹欲舒,横截水面。
左瞰太湖,一望千里。
篙人柁师,风讴雨吟。
征人动江乡之悲,游女弄采莲之歌。
思昔拂袖去国,扁舟五湖者,鸱夷子之远游也;
莼羹半糁,鲈鱼自香者,张季鹰思归也;
行歌长吟,兴属云水者,陆鲁望之嘉遁也。
后人高之,作祠堂于笠泽之右。
予登三贤之堂,悦三贤之风,遂赋三贤之诗,曰:「舟系小桥杨柳月,帆移平浦芰荷风。
当时不向烟波老,霸业功名一扫空(范。)
鲈鱼色鲜盘玉缕,莼羹香滑煮龙涎。
可怜水月交光夜,一笛西风自捲帘(张。)
醉梦几经芳草渡,吟魂飞上月明楼。
散人已出形骸外,肯作乡声效楚囚(陆。)
」自姑苏毗陵,曰常州
常州京口,曰润州
谒水府祠,渡杨子江,登金山,见巨浪拍天,鲸鲵出没,蜃楼驾空,朱碧相照,呼云吸雾,一息万态,纷纷纭纭,不可名状。
遂沿杨子江至仪真,曰真州
见江皋有巍然古宇,长廊复壁间,所谓小龙之祠。
试造观之,有小龙盘旋几案上,朱鳞火鬣,目赫赫有异光。
尸祝指之曰:「此非蚖蝮蟒蜴之俦伍也。
喜则俯首摇尾,仅可玩弄;
稍怒则摇撼坤关,翻海摧岳而后已。
所以舣舟而祷者袂相属焉」。
仪真维扬,曰扬州
维扬山阳,曰楚州
淮阴,登韩信,使人扼吭太息。
思昔带长剑、游五陵,俛首出恶少年跨下,气帖帖然不敢喘,何其弱也!
及登坛,佩大将军印,虏魏豹,灭项籍斩成安君泜水上,名动诸侯,南面称孤,又何其壮也!
用兵禦胜,神授鬼画,出入古兵法中,言取楚三策,如指诸掌,何其智也!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云梦之擒,未几而已死于妇人之手,又何其愚也!
大丈夫抱超世绝俗之才,负安时经济之略,顾用不用如何耳。
故为诗以伤之曰:「登坛当日拜元戎,楚汉都归指掌中。
王气未消垓下敌,将星已落阵前功。
高名紫宇千钧重,冤血青蛇一缕红。
尚有鸾刀荐牲酒,斜阳烟里泣秋风」。
淮阴龟山,泛长淮,入汴口,曰泗州
观青莲宝宇,连欀曲桷,雄视耽耽,以穷土木之观。
浮图屹立,若柱擎天,委珍贝,绝毛血,腾踏系路,动以万指。
亦灵德帡幪于民,而归依乞怜者如是多也。
更念汴水者出于昆崙黄河之源,浊浪奔驰,自上而下,与淮俱流,数千里间,清浊异色,久则与俱,如泾渭然。
遂念隋大业间炀帝所以浚辟,使达于扬州者,不过事游幸尔。
奈何锦帆未张而神器移,膏血未乾而生民瘠,天怨神怒,假手于唐,龙舟凤榻,鼓枻而回,其无聊哉!
今则东南岁漕,上给于京师数千百艘,舳舻相衔,朝暮不绝。
盖有害于一时而利于千百载之下者,天以隋为吾宋王业之资也。
遂上所谓黄金堤,与友生对坐古柳下,感今悼昔,赋诗哀之曰:「昆崙一线破苍崖,霹雳飞声趁地来。
炀帝截教淮水断,巨鳌羞使华山开。
桃花涨满通西洛,竹箭奔流逐吹台。
午夜月明杨柳岸,空馀风咽笛声哀」。
泗州宿州,历南京,至雍丘,乃张、许二公保障江淮之地也。
昔胡羯横行,扰我嵩岱,哆然四顾,有横吞天下之心。
二公提孤兵,屈彊虏,扼东南咽颔,以江淮财用济中兴,非古烈丈夫畴能哉!
吾见其悲风击地,林木怒号,意者南霁云之喑呜也;
古木苍瘦,怪石孤耸,意者雷万春之壁立也;
残阳满地,馀霞一抹,则爱妾之血肉尚在也;
寒鸱悲鸣,林鸟争飞,则侍童之精魂犹存也。
为之歌曰:「强敌磨剑摩崆峒,范阳兵火烧天红。
潼关失守大将死,銮舆播迁岷峨中。
貔貅金甲照白雪,戈头尽是生民血。
鲸海扬波鱼鳖腥,中原尽作天山月。
二公擐甲怒欃枪,极斗军前眦皆裂。
食穷爱妾膏斤斧,愁蹙娥眉气如缕。
花钿宝髻谁复收,壮士相迎泣如雨。
霜刀括齿肉未寒,再造王家有英主。
雄心义骨填沟壑,不得生荣肩李、郭。
论功初入鳷鹊楼图形已入麒麟阁」。
雍丘陈留,乃汉张子房所封之壤也。
观其以经世之略出为王者师,蹑帝足而封韩信,迎四皓以定太子,功成名遂,乃翻然从赤松子游,可谓豪杰之士矣。
使当时侥倖一击之胜,以不赀之躯填饿虎口,是与荆轲聂政朱亥郭解辈同为匹夫勇矣,乌能垂光虹蜺哉!
然悠焉遐骛,脱轩冕如弊屣,则其所得有大过人
不知绝粒茹芝,挹朝霞而餐之,果能却老而不死乎?
所谓黄石公,吾意其隐君子,尚得从而游乎?
又不知圯下兵符之书尚无恙乎?
鄙夫汉庭之臣,甘心鼎镬,视一死而不顾,胡不谢去而从子游也?
予为作《招隐》之诗,庶几其来,曰:「有玉人兮山之隅,骑苍龙兮歌步虚
薜荔衣兮女萝裾,粲群蕊兮披玉书。
朝玉皇兮游上都,擗麟脯兮邀麻姑
胡不舍此而来兮,而吾与俱」?
又歌曰:「日旋月转兮能几何?
人间不可以久留兮,缁尘染素衣
胡不读青苔之篇兮,歌白云之诗?
玉书金简号仙籍兮,留予名兮庶几。
然后左苍虬而右青螭,飞羽盖兮张旌旗。
黄鹄引矣归瑶池,汝将舍此兮安之」?
陈留至大梁,曰汴州
始禹画为豫,周封为魏,邶、鄘之始都,楚汉之战场。
今为开封府,是谓京师也。
思昔战攻之初,壮士之悲吟,战马之嘶风,九江舞阳按长剑而叱咤之地,今则万国之朝会集焉。
昔之锋镝交加,两虎并隅而相睨,辕门刁斗,罗黄戟而拥千刃,以备掩袭之虞,今则万方之玉帛赴焉。
昔之荒溪断堑,猩鼯狐兔之窟宅,朝风号而暮雨悲,今则龙凤楼阁,正玉绳而方紫极焉。
昔之白苇萧萧,有螭头马鬣之象,过其下者莫不酸鼻出涕,今则凤沼,集水戏而竞人乐焉。
以至虞《韶《濩》,牺琴倕钟太常作也;
神虬龙马,毡罽龟贝,异方贡也;
天球河图,赤雁白鱼,瑞物宾也;
丹禁紫宇,格熊烈貙,上林乐也。
黑鞘铁脚,突骑勇也;
虎翼龙骧,战士蹻也。
飞庑连欀,居人繁也;
金橐玉,大贾至也。
楼橹相望,雉堞新也;
法象穹极,帝阙隆也。
鹓行鹭列,百官入也;
龙墀日角,天王朝也。
环流积饩,置博士而列群书,则庠序之设严也;
重研负笈,起草莱而叩帝阍,则群贤之乐而来游也。
至于其馀,不可殚纪。
班孟坚《二京》之笔,左太冲三都》之才,扬子云《五柞》之手,与夫芝房宝鼎之作歌,金马碧鸡之驰辩,不可得而穷矣。
当使曳裾金马门下,出入承明庐中,厕迹于贤公卿大夫之列,庶几观朝廷之制作,稔祖宗之故事,尚能赋之。
覆酱瓿、贵纸价,讵可必哉!
庚辰仲春元日(《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四○。又见商务印书馆本《说郛》卷二四,《古今游名山记·总录名言》卷一四,康熙衢州府志》卷二九,《游志续编》。郭齐校点)
秦丞相壬戌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二、《斐然集》卷一七
近蒙宠锡钧翰,并及二弟。
所以存问之意,虽夐绝千里,如载色笑,下情感幸,无以名言。
某病朽之质,叨窃祠饩,无功而食,有愧《伐檀》。
却扫柴门,谢绝宾客,指疾日甚,裁减书疏,惟是玩心典籍,用寡悔尤,或行或藏,均荫德宇。
独有议服事,累曾具禀。
后闻尚书游郎中皆传及钧意,欲使自明,乃以未蒙照悉。
盖私家本末,非外人所知。
相公以海行常礼,谓某当然也。
今不免详述,尘浼钧听。
某所为辨论者,缘于人情未安,重违先训故耳。
人情未安,重违先训者,缘过房入继与收养弃遗,恩意轻重不侔故耳。
过房入继,礼之正也,则当为本生行心丧,解官。
收养弃遗则本生之恩已绝,而所养之恩特厚,虽不为本生服可也。
是故福建路有专得条令,及近年守臣申请禁约明文。
而某三伯父没时,某官建康,叨列记注,虽齐衰,不杖期,先子犹不诏某行之。
然则,何为心丧解官之云?
夫父之爱子,必期其行成名立
名与行之成立,孰加于孝,其不成立,孰加于不孝?
岂有丧纪大伦,反使迷缪以陷于五刑莫大之罪,曾是以为爱乎?
先子非有憾于某伯父也,揆诸理当然尔。
某非怀私于先子也,反诸心不忍尔。
先子心源澄静,道学精深,处事如权衡,阅礼如水鉴。
使其乱命,某于先子无能为役,犹当奉以周旋,不敢失坠,况治命丁宁而反复乎?
其本直守所志,亡言可也。
而向来禫服中须至略陈,仰关朝听者,其说则多矣。
方某仕未显时,人未尝为此言;
其后通班禁闱,入预论思,而出守屏翰,世人所谓宦官之荣也。
乡情理分疾胜而忌前,乃始交唱迭和,暴而短之。
其下则群吠所怪,聚蚊成雷,万分一恐当涂听来有误焉耳。
人非甚愚不灵,未问义理,姑择孰利而孰害,巷之人犹能也。
五刑莫大之罪,终身废弃。
心丧解官,厥纪三年,宁其三年而仕乎,宁其终身而废乎?
礼者称情而为之节文。
圣人制母服,不敢二斩,若父在则齐衰,不杖期,夫岂欲薄于母哉!
武后隆兴阴教,乃始越典。
至明皇时贾至等议复古,已有制命,而习俗不之改,以至于今。
斯礼也,仲尼为是,则武后为非,武后为得,则仲尼为失,可谓习俗不改而非丧服仪礼之大法哉!
然当时从武后之政与夫习而不改者,必自曰尽孝于母矣。
今其政与人虽已灭没,而得失是非不可移于人心,是故君子处礼不可不慎也。
若夫先王未有此礼,则圣人许以义起。
叔齐不受父国而孔子贤之,韦玄成不袭世封而汉宣帝嘉之。
张铿复父之雠,而裴耀卿杀之;
温峤欲奔母丧,而晋元帝止之。
盖自野外绵蕝以来,或因时,或因俗,或因事,或因人,而变常立制者,何可胜数?
本朝法令备具久矣,申明冲改尚无月无之,亦未尝固守礼律,胶柱而调瑟也。
盖有不服所生,天下以为不孝,而道德柄臣以为孝,任用八座者矣。
亦有身姓某,后姓某,既膴仕矣,母贫困扣门,逐去不顾,而位登将相者矣。
悖于大伦是,苟见保持,非惟不蹈刑辟,又且利达,况事理之异乎?
此者反不见容于物议,亦独何哉?
龟山先生君子之宗也,益尹席侯小人之冠也,皆过房入继,亦未尝解官行心丧三年,天下不之罪,则弃遗收养者从可知也。
日者伯氏建州教授录示所上相公书,为某别白物议之不然者,其说详尽,独造端三数语未免婉曲。
盖伯氏与先伯今为嫡长子,当为亲讳,不得不尔也。
如其审然,则某所申请为妄议者,排击为当,投窜诛殛为宜,岂可以一经家训,文饰私义,变海行之礼律,私于某之一身哉!
窃知相公不欲用有司所定,冀某早自觉悟,决然行之,免成大衅。
相公之所以爱怜是也,而过房入继与收养弃遗之殊,则恐士大夫未有以达于钧听者。
此事盖人伦之变,某亦何心诵言之?
今日披露,殆不得已耳。
伯氏为亲者讳之意,正不愿彰此一节。
然众口龂龂,日多一日,其究使必父子兄弟乖暌疑阻,骨肉之恩同乎路人,则某不若直言正论以祈事理之定于一也。
彼借此为奇货相排掣者,诚不足道。
士大夫立身行己,惟义之适,义苟不可,死且不辞,官于何有?
某虽不肖,尝奉令承教于君子矣。
乙卯年吕常伯之讥诮密行,丙辰年刘进士之书札显至,先子作《释谤》一篇,手泽尚濡。
然一时群公随俗毁誉,知不出乎拘挛之域,有相契爱者,则为某忧之而莫能主也,幽怀耿耿,积有年所。
仰惟相公学识行义,器量事业,直配前古宗贤世哲,不特俯视近时作者。
是故旋乾转坤,閤辟万化,旁人视之如扁舟片帆在银山雪障之中,莫不胆裂魂丧,自失而走,而相公处之绰有馀裕。
批却导窾,游刃恢恢,若庖丁之于牛;
挥斤八极,神气不变,若伯昏之于射;
六辔在手,控驭如志,若王良之于八骏;
负大任重,气力舒徐,若乌获之于百钧。
盖才全而德不形,亦行其所无事,故能若是其妙也。
某于此不竭其血诚,仰扣威听,脱或议者有以见訾,则与訾先子无以异,某然后真负孝之责。
相公追眷先子一日出入门阑道义之契,亦何及矣?
伏乞相公礼部太常所定,将上于议政之暇,特出片言,谓礼缘人情,以义而起,某比寻常过房事体不同,合为所生服齐衰,不杖期。
如此降旨,则先子衔恩于九泉,某也戴德于没齿。
本宗与伯氏两房,大义坚定,缙绅及乡闾,浮言帖息,无摇撼簸扬之态。
天下之如某者,皆得安其身,为人之后,相公之赐可谓深矣远矣,不可以有加矣。
夫非常之议,反经合权,非有司之任也,故愿相公道揆之,乃能变而不失其正也。
象刑,夏后肉辟,商周因焉。
汉文帝缇萦一言,兴仁恤刑,易笞钳城旦之法,至于今千五百年,天下之全躯保体,受一女子之惠,不知其几何人。
周勃张苍之徒亲见酂侯定律,不为缇萦微且贱而弃其言也,则某之所陈,必望相公哀而许之。
慺慺丹赤,不觉词费。
冒渎威严,悚息迟命。
增修乐安县学宫记 南宋 · 谢谔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二
学有屋以居教也,徒有其居而教不立,与所以受教者不益,则屋居之文犹不如露坐之实也。
古人幼邻学馆,目濡耳染,久则为大道,称亚圣,且亘千万世陪圣师坐祀遍天下。
后之人筑屋,驱以居之,且不立不益,吾不知其何说也。
乐安置县既六年,而宰魏君彦林始相北山之阳,冯高建学,为堂为斋,越三年,又为殿为门,凡屋略具而土未□□□□宰王君稹以儒饰吏,以教为政,下车殿谒□□□□叹器之虚,爰诿其僚假尉谢谔考进诸儒百三十五□富义丰头角,争雄志气,凛然壮观一新,来者未艾,思跃而趋,学用益严,教宜恢张。
见诿记远,理无容辞。
闻学必有教,教必有师。
宋有天下,儒生杰出,江右为富。
兹地虽抚之别邑,然临川王子、南丰曾子,自昔同郡。
回环四封,南有庐陵阳子、西有清江刘子、北有豫章黄子,其故家遗风在焉。
藉手问津,跬步圣门,神授气取,可兼得之,岂宜今人有愧于古!
凡我明友毋多而歧,毋浮而辞,毋以本为末而高为卑,毋迁延于仁义道德之归。
若夫梯媒简编,以恣雎于声利纷争之域,而不求有以振拔,使前辈高步自若,谓后来之不继,则非策之善者,教何为哉!
绍兴三十年七月初二日某记。
按:光绪抚州府志》卷三二,光绪二年刻本。
上徐漕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省斋文稿》卷二一
伏闻以贱事贵,礼虽尽而情或疏;
以愚慕贤,心既降而诚则至。
眷言小丑,获附馀辉。
盍陈尊德之言,且叙愿知之意。
恭惟某官材全不器,道广难名。
学富而得其宗,故虽博极古今而守以约;
气刚而集夫义,故虽充塞宇宙而济以谦。
驰声早盖于诸公,踰冠亟游于三馆
握兰铨部,笑冯唐白首以何为;
剖竹括苍,顾贾至二毛之奚有。
贝锦倏兴于萋斐,谗波遂至于沸腾。
何山杖履之缘,作苕水龟鱼之主。
彼方殚于人伪,此独任其天真。
曝辅臣拜罢之图,时话瀛州之旧;
纂列圣设施之要,续成迁叟之书。
天之未丧斯文,道之将兴也命。
双旌淮甸,起膺分土之荣;
一节江圻,旋试裕民之手。
簪橐即跻于严近,缙绅咸切于依归。
矧如琐琐之资,尤剧拳拳之志。
昔也相望两地,尚思趼足以赢粮;
今兹仰托二天;敢怠师承而问道!
纵曲木靡堪于应用,而良工宁忍于遗才。
倘矜达巷之党人,许列韩门之弟子。
则风斯在下,虽未图九万里之飞;
若锥之处中,或可备二十人之数。
诗话(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诚斋集》卷一一四
句有偶似古人者,亦有述之者。
杜子美武侯》诗云:「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何逊《行孙氏陵》云「山莺空树响,垄月自秋晖」也。
杜云「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此庾信白云岩际出,清月波中上」也。
「出」「上」二字胜矣。
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杜云「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又云「水流行地日,江入度山云」,此一联胜。
庾信云「永韬三尺剑,长捲一戎衣」,杜云「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亦胜庾矣。
南朝苏子卿《梅》诗云「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介甫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述者不及作者。
陆龟蒙云「慇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枝散诞春」,介甫云「慇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作者不及述者。
山谷集中有绝句云:「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落杏花香。
春风不解吹愁却,春日偏能惹恨长」。
此唐人贾至诗也,特改五字耳(贾云「桃花历乱垂香」,又「不为吹愁」,又「惹梦长」。)
东坡云:「春霄一刻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人寂寂,鞦韆院落夜深深」。
介甫云:「金炉香尽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二诗流丽相似,然亦有甲乙。
「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宛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又「相随遥遥访赤城,三十六曲水回萦。
一溪初入千花明,万岳度尽风声」,此李太白诗体也。
麒麟图画鸿雁行,紫极出入黄金印」,又「白摧圬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又「指挥能事回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又「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此杜子美诗体也。
「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又「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又「醉中不觉度千山,夜闻梅香失醉眠」,又《李白画像》「西望太白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
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
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浣吾足乃敢嗔」,此东坡诗体也。
「风光错综天经纬,草木文章帝杼机」,又「涧松无心古须鬣,天球不堟中粹温」,又「儿呼不苏驴失脚,犹恐醒来有新作」,此山谷诗体也。
《金针法》云:「八句律诗,落句要如高山转石,一去无回」。
余以为不然。
诗已尽而味方永,乃善之善也。
子美重阳》诗云:「明年此会谁健
把茱萸子细看」。
《夏日李尚书期不赴》云:「不是尚书期不顾,山阴野雪兴难乘」。
诗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杜云「对食暂餐还不能」,退之云「欲去未到先思回」。
有一句五言而两意者:陈后山云「更病可无醉,犹寒己自知」。
诗有句中无其辞而句外有其意者。
巷伯》之诗,苏公刺暴公之谮己,而曰「二人同行,谁为此祸」?
杜云「遣人向市赊香粳,唤妇出房亲自馔」,上言其力贫,故曰「赊」,下言其无使令,故曰「亲」。
又「东归贫路自觉难,欲别上马身无力」,上有相干之意而不言,下有恋别之意而不忍。
又「朋酒日劝会老夫,今始知嘲其独遗」,已而不招也。
又夏日不赴而云「野雪兴难乘」,此不言热而反言之也。
唐人云:「葛溪漫淬干将剑,却是猿声断客肠」。
又《钓台》:「如今亦有垂纶者,自是江鱼卖得钱」。
唐人《长门怨》:「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自是薄情人」。
崔道融云:「如今却羡相如富,犹有人间四壁居」。
诗有惊人句
杜《山水障》:「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
又:「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
白乐天云:「遥怜天上桂华孤,为问姮娥更有无。
月中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韩子苍衡岳图》:「故人来自天柱峰,手提石廪祝融
两山坡陀几百里,安得置之行李中」?
此亦是用东坡云:「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
杜牧之云:「我欲东召龙伯公,上天揭取北斗柄。
蓬莱顶上斡海水,水尽见底看海空」。
李贺云:「女娲鍊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褒颂功德五言长韵、律诗,最要典雅重大
如杜云:「凤历轩辕纪,龙飞四十春。
八荒开寿域,一气转鸿钧」。
又云:「碧瓦初寒外,金茎一气旁。
山河扶绣户,日月近彫梁」。
李义山云:「帝作黄金阙,天开白玉京
有人扶太极,是夕降元精」。
七言褒颂功德,如少陵贾至诸人唱和《早朝大明宫》,乃为典雅重大
和此诗者,岑参云「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最佳。
七言长韵古诗如杜少陵《丹青引》、《曹将军画马》、《奉先县刘少府山水障歌》等篇,皆雄伟宏放,不可捕捉。
学诗者于李、杜、诗中求此等类诵读沉酣,深得其意味,则落笔自绝矣。
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左氏传》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
此《诗》与《春秋》纪事之妙也。
近世词人闲情之靡,如伯有所赋赵武所不得闻者,有过之无不及焉,是得为好色而不淫乎?
晏叔原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谓好色而不淫矣。
唐人《长门怨》云「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是得为怨诽而不乱乎?
刘长卿云「月来深殿早,春到后宫迟」,可谓怨诽而不乱矣。
近世陈克《咏李伯时画宁王进史图》云「汗简不知天上事,至尊新纳寿王妃」,是得为微,为晦,为婉,为不污秽乎?
李义山云「侍燕归来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可谓微婉显晦尽而不污矣。
士大夫间有口传一两联可喜,而莫知其所本者。
如「人情似纸番番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又「饱谙世事慵开眼,会尽人情只点头」,又「薄有田园归去好,苦无官况莫来休」。
又《贺人休官》:「重碧杯中天更大,软红尘里梦初收」。
竟不知何人诗也。
又有嘲巧宦而事反拙者,「当初只谓将勤补,到底翻为弄巧成」,此尤可笑。
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
余尝与林谦之论此事,谦之慨然曰:「但吾辈诗集中不可不作数篇耳」。
如杜《九日》诗「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不徒入句便字字对属,又第一句顷刻变化,才说悲秋,忽又自宽,以自对君,自者我也。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将一事翻腾作一联。
孟嘉落帽为风流,少陵以不落为风流,翻尽古人公案,最为妙法。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诗人至此笔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
明年此会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则意味深长,幽然无穷矣。
东坡《煎茶》诗云:「活水还将活火烹,自临钓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
水清,一也;
深处取清者,二也;
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
石乃钓石,非寻常之石,四也;
东坡自汲,非遣卒奴,五也。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其状水之清美极矣。
「分江」二字,此尤难下。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仍作泻时声」,此倒语也。
尤为诗家妙法,即少陵红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也。
「枯肠未易禁三碗,卧听山城长短更」,又翻却卢仝公案。
吃到七碗,坡不禁三碗;
山城更漏无定,「长短」二字有无穷之味。
初学诗者须用古人好语,或两字,或三字。
如山谷《猩猩毛笔》:「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
「平生」二字出《论语》;
身后」二字,晋张翰云「使我有身后名」;
几两屐」,阮孚语;
五车书」,庄子惠施
此两句乃四处合来。
又「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
「春风春雨」,「江北江南」,诗家常用。
杜云「且看欲尽花经眼」,退之云「海气昏昏水拍天」。
此以四字合三字,入口便成诗句,不至生梗。
要诵诗之多,择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纵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可。
诗家备用古人语,而不用其意,最为妙法。
如山谷《猩猩毛笔》是也。
猩猩喜著屐,故用阮孚事。
其毛作笔用之抄书,故用惠施事。
二事皆借人以咏物,初非猩猩毛笔事也。
《左传》云:「深山大泽,实生龙蛇」。
山谷《中秋月》诗云:「寒藤老木被光景,深山大泽龙蛇」。
《周礼·考工记》:「车人盖圆以象天,轸方以象地」。
山谷云:「丈夫要弘毅,天地为盖轸」。
孟子云:「武成取二三策」。
山谷东坡云:「平生五车书,未吐二三策」。
孔子老子相见倾盖邹阳云「倾盖如故」。
孙侔东坡不相识,以诗寄东坡,和云:「与君盖亦不须倾」。
刘宽为吏,以蒲为鞭,宽厚至矣,东坡云:「有鞭不使安用蒲」?
杜诗云:「忽忆往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苍苔,如何不饮令心哀」?
东坡云「何须更待秋井塌,见人白骨方衔杯」,此皆翻案法也。
余友人安福刘浚景明《重阳》诗云「不用茱萸子细看,管取明年各强健」,得此法矣。
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
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
李义山忧唐之衰云:「夕无限好,其近黄昏」。
如「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如「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如莺花啼又笑,毕竟是谁春」。
唐人《铜雀台》云:「人生富贵须回首,此地岂无歌舞来」?
《寄边衣》云:「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
《折杨柳》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
皆佳句也。
介甫云:「更无一片桃花在,为问春归有底忙」?
「秪是虫声已无梦,五更桐叶强知秋。
百啭黄鹂看不见,海棠无数出墙头」。
「暗香一阵连风起,知有蔷薇涧底花」。
不减唐人。
然鲜有四句全好者。
杜牧之云:「清江漾漾白鸥飞,绿净春深好染衣。
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长送钓船归」。
唐人云:「树头树尾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韩渥云:「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
蔷薇花在否,侧卧捲帘看」。
介甫云:「水际柴扉一半开,小桥分路入青苔。
背人照影无穷隔屋吹香并是」。
东坡云:「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四句皆好矣。
五言长韵古诗如白乐天,《游悟真寺一百韵》,真绝唱也。
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
少陵《羌村》、后山《送内》,皆有一倡三叹之声。
隆兴以来以诗名者:林谦之范至能陆务观尤延之萧东夫
近时后进有张镃功父赵蕃昌父刘翰武子黄景说岩老徐似道渊子项安世平甫巩丰仲至姜夔尧章、徐贺恭仲、汪经仲权
前五人皆有诗集传世。
谦之常称重其友方翥次云诗云:「秋明河汉外,月近斗牛旁」。
延之有云:「去年江南荒,趁逐过江北。
江北不可住,江南归未得」。
有《寄友人》云:「胸中襞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
又《台州秩满而归》云:「送客渐稀城渐远,归涂应减两三程」。
东夫《饮酒》云:「信脚到太古」。
《登岳阳楼》:「不作苍忙去,真成浪荡
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
得句鹭飞处,看山天尽头。
犹嫌未奇绝,更上岳阳楼」。
又:「荒村三月不肉味,并与瓜茄倚阁休。
造物于人相补报,问天赊得一山秋」。
至能有云:「月从雪后皆奇夜,天到梅边有别春」。
功父云:「断桥斜取路,古寺未关门」。
绝似晚唐人。
《咏金林禽花》云:「梨花风骨杏花妆」。
黄蔷薇》云:「已从借叶,更染为裳」。
写物之工如此。
余归自金陵功父送末章云:「何时重来桂隐轩,为我醉倒春风前。
看人唤作诗中仙,看人唤作饮中仙」。
此诗超然矣。
昌父云:「红叶连村雨,黄花独径秋。
诗穷真得瘦,酒薄不禁愁」。
武子云:「自锄明月种梅花」。
又云:「吹入征鸿数字秋」。
渊子云:「煖分煨芋火,明借绩麻灯」。
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犹自说归耕」。
平甫《题钓台》:「醉中偶尔闲伸脚,便被刘郎卖作名」。
恭仲云:「碎斫生柴烂煮诗,又有姚宋佐辅之」。
一绝句云:「梅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样明。
梅月萧疏两奇绝,有人踏月绕花行」。
僧显万亦能诗:「万松岭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
三更云去作行雨,回头方羡老僧闲」。
又《梅》诗:「探支春色墙头朵,阑入风光竹外梢」。
又:「河横星斗三更后,月过梧桐一丈高」。
又有庞右甫者,使虏过汴京云:「苍龙观阙东风外,黄道星辰北斗边。
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儿吹笛内门前」。
吾族前辈讳存字正叟,讳朴字元素,讳杞字元卿,讳辅世字昌英皆能诗。
元卿年十八第进士,其叔正叟贺之云:「月中丹桂输先手,镜里朱颜后生」。
吾乡民俗,未熟,摘而蒸之,舂以为米,其饭绝香。
元素有诗云:「和露摘残云浅碧,带香炊出玉轻黄」。
余先太中贫,尝作小茅屋三间,而未有门扉,干元卿求一扉,元卿以绝句送至云:「三间茅屋独家村,风雨萧萧可断魂。
旧日相如犹有壁,如今无壁更无门」。
昌英有绝句云:「碧玉寒塘莹不流,红渠影里立沙鸥。
便当不作南溪看,当得西湖十里秋」。
吾州诗人泸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圭,弱冠贡入京师太学,已有诗名。
有绝句云:「江水磨铜镜面寒,钓鱼人蓼花湾。
回头贪看新月上,不觉竹竿流下滩」。
绍兴间宰相秦桧力主和戎之议,乡先生胡邦衡时为编修官,上书乞斩,谪新州
民瞻送行诗:「一封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
百辟动容观奏议,几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间。
不待百年公议定,汉庭行贾生还」。
「大厦元非一木支,要将独力拄倾危。
凝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
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秪心知。
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有欧阳安永上飞语告之,除名窜辰州
孝宗登极,召为国子监簿,以老请奉祠,除直敷文阁宫观
尤延之尝诵吴则礼诗:「华馆相望接使星,长淮南北已休兵。
便须买酒催行乐,更觅何时是太平
满船卖了洞庭,雪色新裁白纻衫。
唤得吴姬同一醉,春风相送过江南」。
又:「枫叶芦花满钓船,水风清处枕琴眠。
觉来失却潇湘月,却问青山觅酒钱」。
神宗徽猷阁成,告庙祝文,东坡当笔
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陈无己毕集,观坡落笔云:「惟我神考,如日在天」。
忽外有白事者,坡放笔而出,诸人拟续下句,皆莫测其意所向。
顷之坡入,再落笔云:「虽光辉无所不充,而躔次必有所舍」。
诸人大服。
润州火,爇尽室庐,惟存李卫公塔、米元章庵。
元章喜题塔云:「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
有轻薄子于「塔」「庵」二字上添注「爷」「娘」二字。
元章见之,大骂。
轻薄子再于「塔」「庵」二字下添注「飒」「糟」二字。
元章母尝乳哺宫中,故云。
「糟」字本出《汉书·霍去病传》云「鏖皋兰山下」,注云:「今谓糜烂为鏖糟」。
轻薄子用「糟」字黏「庵」字,盖今人读「鏖」为「庵」,读「糟」为子甘切。
添注遂成七言两句,云「神护卫公爷塔飒,天留米老娘庵糟」矣。
乡先生刘尚书才邵字美中,云刘弇伟明献《南郊大礼赋》,首句云:「粤惟古初,豺獭有祭」。
(音惰)小大南郊大礼,祭天地祖宗,而比之豺獭之祭,此譬如千乘万骑羽猎长杨,而于其间说斗虾蟆。
刘侍郎岑字季高,居建康
中书舍人张孝祥字安国,时为师,还往甚密。
一日安国忽具衣冠造季高季高惊异未出,先令人问盛服而来何故。
安国曰:「欲北面书法」。
季高不辞让,著道服而出。
安国即令人扶季高纳再拜者再,季高亦不辞让。
安国请曰云云,季高答曰云云,大意令安国李邕书。
徽宗尝问米某:「苏轼书如何」?
对曰:「画」。
黄庭坚书如何」?
曰:「描」。
「卿书如何」?
曰:「刷」。
高宗初作黄字,天下翕然学黄字。
后作米字,天下翕然学米字。
最后作孙过庭字,故孝宗与今上皆作孙字。
韩退之《答李师锡书》云:「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则如元宾焉」。
此用石勒语。
王浚麈尾,悬之壁间,每瞻仰之云:「王公不得见,见王公之玩好如见王公焉」。
退之作《河南少尹李素墓铭》云:「高其上而坎其中,以为公之宫,奈何乎公」!
此用东方朔武帝董偃云:「奈何乎陛下」!
退之上宰相书》云:「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
此用《左传》语。
南蒯将叛,邑人歌之曰:「恤恤乎,湫乎,悠乎」!
又《杜兼墓铭》云:「事在于人,日远日忘」。
此用《晋书》张骏语,谓「中原之于晋,日远日忘」。
又《平淮西碑》自「皇帝曰光颜汝为陈许帅」,曰重胤云云,曰弘云云,曰文通云云,曰道古云云,曰愬云云,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此用《舜典》命九官文法也。
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
此用《周礼·考工记·函人》句法,云:「视其钻空,欲其惌也,视其里,欲其易也;
视其朕,欲其直也。
櫜之欲其约也;
举而视之,欲其丰也;
衣之欲其无齘也」。
韩退之《行箴》云:「宜悔而休,汝恶曷瘳?
宜休而悔,汝善安在」?
柳子厚《忧箴》云:「宜言不言,不宜而烦。
宜退而勇,不宜而恐」。
二箴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
曾子固王无咎字序》云:「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己,余之所望于补之也。
假借乎己而已矣,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
此用孟子句法:「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
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
介甫《送陈升之序》云「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陈升之而已矣。
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义而已矣,非予所望于升之也」。
子固《送王希序》、介甫《九曜阁记》言洪抚两州山川之胜、游览之乐,亦大略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
馆职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二、《九华集》卷九
夫世所谓三代者,圣人有稽焉,非圣人之私志也,三代之英,信可志也。
盖三代之英,修身以道,修道以教,教出乎身而加乎民,而复乎本。
何以谓之本?
入事亲,出事君是也。
何以谓之教?
事亲孝,事君廉是也。
教本既立,天下虽有高世之智,绝伦之勇,难角之技,亦无得而加焉,诚以此道素立,此教素具故也,虽三代之英尤曰未也。
恐教意之无渐也,故我之训治命,族师书其孝弟,闾胥书其敬敏,州长书其德行。
恐教意之未彻也,故我之用人,自升于家而后乡,自升于乡而后国。
恐教意之未成也,故我之士至于小臣有守,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三代之英,教意惓惓,如此其至也。
少则习焉,长则安焉。
彼为孝则尽子道,彼为廉则尽臣道。
两者备矣然后人伦正,人伦正然后百行正,百行正则远近胥化,莫有不出于正矣,此其所以为治也。
当是时,虽不以孝设科,孝在其中矣;
虽不以廉设科,廉在其中矣。
传曰,入则视王膳,出则辅王化,周公其人也。
周公知敬其亲者,乃知敬其身者也。
天下化周公之风,六行之教,三物之宾,天下尽归孝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出恭入敬,非独周公也,人人而师周公也。
传曰,一介不取,一介不予,伯夷其人也。
天下化伯夷之风,薄夫不贪,鄙夫益敦,天下尽稽廉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知取知予,非独伯夷也,人人而师伯夷也。
夫以人人而师周公,人人而师伯夷,三代之士孝亦安行也,廉亦安行也,亦既有所本矣,非惟二臣为然也。
《大戴记》曰,文王内观民务,父子观其孝慈,壮观廉洁,胜其私也,渊源以是,风俗乌得不厚?
冠绅乌得不正?
教本之行,信可志也。
逮夫周道世衰,《南陔》之义日以蹙,《北风》之思日以忘,所可道者皆言之丑也。
列国豪士,脱于父母之怀,趋于名利之域,去亲者类亡其亲,甚乎弓人之忘其弓也。
行行然恣于绳墨之外,不仕于齐则官于楚,不啮其母臂而去卫,则射其父命而奔吴,其心如此,其事如此,其孝安在哉?
至于《白华》之作则欲为蔽,《伐檀》之刺则贪为蔽。
且窃人之财犹谓之盗,愚不知当时士大夫何以自名也?
观其动结驷联鞅之徒,舒捭阖谈天之舌,使是身之靡于利,犹众草之靡于风,扬扬然于货贿之涂,盗金则不恐,盗帛则不愧,不一见而望赐璧,则再见而望上卿,其心如此,其节如此,其廉安在哉?
且列国去三代至不远也,大夫士至不竭也,亦何缪戾而至于是?
是其不逮之甚也。
大抵天下之士莫不有性,亦莫不有情。
情非制度则不节,性非教化则不成。
教成矣,其孝无有不立;
制节矣,其廉无有不具。
愚未闻水寒而冰不寒,表端而影不端,上善而下不善也。
彼三代如此,而列国亡此,是以如此其异也。
茍能益充其道,益开其途,笃行不难招,三代不难及,至治不难复,事在彊勉而已矣。
恭惟国家历圣相授,继继承承,政所先者教,教所因者本,是以二百年馀,薄海内外,至于不令而行,不言而化,岂尽凭三尺哉?
劝导雍容之力也。
太祖时则有若王昭素以德行名,在太宗时则有若刘温叟以至孝显,在真宗仁宗之世,种放、李用章之徒,载母授徒,奉亲偕隐,俱见录用。
若旌清介之吏,严贪墨之禁,祖宗号令,无岁无之。
民德归厚,有自来矣。
今主上躬于舜孝,以风四方;
参以周教,同符三代。
上稽祖宗之意,外可在列之请。
察廉之诏,分明恳切。
执事推广上意,询以孝廉之设,兴何所成。
废何所由?
愚谓自周而下,历汉至唐,欲观一世之治乱,当察是科之兴废。
治莫不兴,兴必有所成也;
乱莫不废,废必有所由也。
桓公之为齐,区区之国耳,尝以得士为悦,非以齐为悦也。
正月之吉,布令于乡,桓公亲问焉,曰:子之乡有慈孝父母,发闻闾里者,有则必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明;
子之乡有廉谨论悫,使民以劝者,有则必以升,有而不以升谓之亡选。
桓公之伯,虽非一事,求伯之始,莫大于此,是尚孝廉之本旨也,况欲为天下者哉?
及汉之初,严设是科,其所以教人与其所以出令,大抵导人以行,则无不得;
拘人以辞,则无不失。
盖行先实而不浮,辞多虚而易惑。
劝士以言,其劝已浅;
励士以行,其谁自欺?
汉武有罢黜百家之实,光武有首用卓行之实,士皆从而化之,非化虚名也。
行既已修,科既已设,有司又加之以简拔,又重之以荐进,又第之以甲乙,中世规模,汉为休美。
盖择其行则实者无不应,应者无不实。
命其职则所举即所用,所用即所举。
是以此科一设,贤才辈出,此则兴之所以成也。
至于和、顺之后,流为魏晋之末,文制虽存,不辨名实,不严格法。
才者不得进,行者不得伸。
选用混杂,众多轻进。
当时之谤者曰:「举孝廉,浊如泥」。
夫水至洁而清,泥至浊而污,今指孝廉诸公并于污浊之物,衣冠之道一旦化此,甚可悲也。
故因循至唐,杨绾有议旋举旋停,建中有令一议一寝,虑有此弊,岂独罢于章帝哉?
此则废之所由也。
执事又谓前世之君,其为孰得?
夫教者士民之基也,人情者圣王之田也。
基厚则田不薄矣。
矫人情而教之,则无往而当;
顺人情而导之,则无往而不当。
人情莫不欲事亲,圣人必有以勉之;
莫不欲事君,圣人必有以劝之。
世有弗孝弗廉者,岂其心之所欲哉?
流于习而不自知也。
既不自谨其习,则猖狂于家,污墨于吏。
今有人焉,阴抵是过,或人以古之孝廉者,语曰:「彼人也,汝亦人也。
彼能廉而汝不能也,彼躬孝而汝不躬也。
曷若格汝之秽习,而效古人矣乎」?
闻者于此,不赧然见于面,则勃然见于色矣。
何者?
弗孝弗廉之名,天下之所共避也。
圣人是以敦其教意而起其愧心,使天下庸庸之士知爱其亲常甚于爱孝之名,知尊其君常甚于尊廉之实,则凡被德教者,家曾子而户仪休矣。
此前世之君所以经心也。
观汉之诏令,丁宁郡国,砥砺多士,不举孝者为不奉诏,不察廉者为不胜任。
劝善之意切矣,宜乎温舒之才、王吉之谏、京房之术、师丹之议、宽饶之勇,于是出焉。
汉之得人虽以数路,此路最精也,是前世之君设科之有得者也。
若夫论事之臣,则黄琼增置四科之说、贾至庠序推选之说,亦宜在所择也。
议者又病率以口则恐其遴,限以年则恐其拘,课笺奏则恐其烦,专儒雅则恐其偏,如是皆虑之深者也。
且人才之不齐,犹地产之不齐也。
地之所产,彼有则此无,此丰则彼杀。
善治赋者辨其土宜,因其所产,责其所赋,则地力不穷矣。
今汉取孝廉,乃欲计其口而取士,是犹欲混其地而责产也,岂理也哉?
自郡国口二十万,岁举其一,边郡口一十万,亦举其一,总之百万,则岁举五人,边郡又少加焉,是则丁鸿之说也。
鸿陋于识,故昧于词。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天下岂遽无人乎?
乃欲计口百万而进五士,二十万而进一士,何其狭也?
此率口之议,似未可用也。
传曰,少成若天性。
人少而成也,则是天与之也。
骥之生也,堕地则驰;
鹰之生也,暴翼则飞。
彼物之神骏,岁月有不待也。
左雄之议,乃欲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甚矣,之陋也,可以人而不如鹰骥乎?
当时胡广之论从而非之,郭虔之奏从而排之,以为选举当不拘年,任才当不拘制。
甘、奇著用不待强仕也,扬声亦在弱冠也,足以箴之膏肓矣。
不然则终徇议,计析毫釐,上下顾望,年齿参差,士亦沦弃,愚恐项橐不得为圣师,颜回不得为圣友矣。
此限年之制,似未可用也。
志曰:身教者从,言教者违。
常人之情,溺于所爱,惮于所难。
文辞者众所共爱,德义者士所最难。
是以古人于此权其难易,信以取人。
虚辞无实未必用,朴词当理未必违,托儒自饰未必智,木强有守未必愚。
观其几微,惟善所善,故真孝无所隐,真廉无所遁,上下无所憾矣。
愚谓文吏课笺奏之说有不必课也,恐长虚词故也;
儒雅专诵习之说有不必专也,恐溺虚名故也。
茍若好夸敛誉之徒,屑屑笺奏诵习之间,求之轻浮,听之失实,尚其辞则或遗其可重之行,违其行则或举其可弃之人,取士如斯,竟亦何赖?
胡广曰:「郑阿之政,非必章奏」。
张衡曰:「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两人之意,所谓崇本以抑末,盖欲先示人以不可欺之行,则举者亦不敢为自欺之人,其待汉士最不浅矣。
彼两人非以口舌为能者也,此儒术笺奏似亦未可专用。
夫以四者俱未可用,若治世欲伸而行之,莫若反本而示之,使之行在言前,识在令外足矣。
或者难曰:「治世不以道,便国不法古。
一张一弛,与时宜之;
一损一益,与世通之。
井田肉刑,此周制也,汉不能行者。
非不欲行也,势不可也。
夫汉已不可行周制,后世乃欲行汉制乎?
故取士之法自辟举而为孝廉,自孝廉而更四科,自四科而更中正,自中正而更门第,自门第而更进士,自进士而增诸科。
名非一也,利亦非一,又何古之拘?
况又豪俊之士,才满天下,尚多有人。
晋所举者或子或雠,齐所举者或贩或盗,范文子所用七十家者皆贫贱而居筦库者也。
若一依是科然后选举,此曹将安所归?
不知豪智之姿能执笔而兴廉,能庐墓而兴孝乎?
此殆不原天下之情,故徇一切之议,未可信也」。
愚谓不然。
彼或者纷纷之论,所欲尚者才也,国家所宜尚者德也。
且德与才异,而世不察。
才胜德者止踰于众人,德胜才者遂进为君子。
世有进士,有门荫,有诸科,大抵取其文辞之治,世习之专,动以才胜也。
素德隐行,间有遗者,是孝廉之所从讲也。
若夫豪俊之士,则非一科目所可维絷也。
盖世有善为渔者,知得鱼非一目之网也,设众网则无漏鱼。
善取士者,知得士非一科之力也,张众科则无遗士。
诚使科备于外,孝廉察于内,何为不可哉?
虽然,愚有大虑,虑不止此。
朝廷设科以笼韦布,纲纪在是,愚既议之矣。
有大科目可以纲纪百官者,其敢不议乎?
近世中书之务类百司,百司之务类郡县。
宰相之职,进退百官者也。
今以簿书期务为故,间有奇杰之士,禁不得伸,问之何由,则曰彼格之当然也。
且动如格法,一吏部郎事耳。
进退百官,望实俱采,道揆者之所为也。
宋蔡廓吏部尚书,黄散已下身不得择,不敢就职。
况职宰相,且漠然者哉?
主上天日清明,临照在上,必能委任大臣。
大臣亦宜自信,事君以人,有不可后,何直为是凛凛也?
非特此也,大将之职,升黜偏裨者也。
古者一将死则一将生,卫、霍之门率多列侯,子仪之门尽出显校,即其事也。
近世不然,大将偏裨偏裨嫉士卒,有功则不奏,既奏亦不实,私其舆皂,私其子弟,是以大将一死,则四顾茫然,无复威誉在人耳目。
私门之托,岂不负哉?
遇风尘之警,则亦望风顾避而已。
监司之职,按察僚吏者也。
进退既公,人自寡过。
茍私好恶则私喜怒,私喜怒则私发摘。
故近世诸路所绳治者或其无辜,所当治者或以倖免。
大将监司自紊其科目者也。
然则士夫所当切议,岂独孝廉一事哉?
昔汉世朝廷有大政,必下公卿博士议。
公卿议善则舍博士而从公卿,博士议善则舍公卿而从博士
博士者,秩六百石耳,乃得预汉大议,何也?
以其议论通古今,嶷然动众心也。
故元朔之诏曰:「今执事不兴孝,不举廉,其与礼官博士议不举者罪也」。
然则欲举孝廉而询及博士,所从来远矣。
今愚待罪太学,秩次博士,圣天子不以不肖,俾执事躬而策之,是以不讳有司,不隐理道,庶几博士之责塞矣。
区区非独求干执事之听,借此而干天听也。
注而思之,举而行之,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问制科(解试)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一、《象山集》卷三一
对:制科不可以有法。
制科而有法,吾不知制科之所取者何人也。
以蜗蛭之饵垂海,而冀吞舟之鱼,唐贾至犹以为诸科之病。
今制科者,天子所自诏以待非常之才也。
孰谓非常之才,而可以区区之法制束而取之乎?
然是科始于汉,盛于唐。
于我宋,其为法益密,而其得人之盛视汉、唐有优焉,何哉?
愚尝论之,汉病于经,唐病于文,长才异能之士类多沦溺于训诂、声律之间,故汉、唐之制举,不可以罪法。
我宋之盛,莫盛于仁宗
盖其承三朝涵养天下之久,和气浃洽,人才众多,学术雅正,经不病汉,文不病唐,而天圣复科之诏,又其图治之心锐而求才之意切,天下之士雷动云合,欲振耸于天子之庭者,心洋洋而冠峨峨也。
是以一举而得富郑公,再举而得张文定,其馀如何、张、苏、钱之流,亦往往可称数,号为得人之盛
然未几而范文正公且言曰:「朝廷命试之际,或将访以不急之务,杂以非圣之书,欲伺其所未知,误其所熟习,适足以误多士之心,非劝学育材之意也」。
嘉祐之末苏文忠公制策之对,且曰:「陛下所为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有感于陛下耶」?
愚以为仁宗英特之主,好贤之诚,盖不后于、三王,而乃使当时大臣有误多士之论,制科之人有应故事之说者,是盖其法之罪也。
天圣之法不可以不变。
恭惟主上临御以来,十年三诏,锐意方闻之彦,凡记诵传注之僻,识知侍从之艰,咸汛扫而新之,则夫范文正所谓误多士者盖革之矣。
秋九月,实试贤良之士,执事大人下教诸生,以试之之时有可变而通之之理,谓今岁列郡不雨者非一,则成汤之自责,宣王之忧民,宁庄子之知天意,臧文仲之知人事,其所先所宜,可用可为者,宜有得于大廷之对。
诚如是,则苏文忠所谓应故事者又革之矣。
虽然,庆历六年监察御史唐询尝请如汉故事,俟有灾异,然后举之,亲策当世要务,罢试秘阁六篇,参政吴育执以为不可,愚尝交讥其龌龊庸陋。
盖询之意,非知待贤之体,而能勉君以尽其礼,顾患应科者之众,而欲设术以抑其进。
者,正当诛其意而取其说,从而广之。
若曰:「思未治则举之,思遗逸则举之,有缺政则举之,有灾异则举之,有大谋议则举之,惟人君之所欲举欲问,毋拘以法,毋限以时」。
则是科之设,庶乎其有补,而是科之名,庶乎其无愧矣。
不知出此,而猥曰「法不可变」。
呜呼!
待贤良而有若待胥吏徒隶者存焉,是尚为不可变乎?
龌龊庸陋之臣不知待贤者之礼,适以芜累明君之政如是哉!
故曰天圣制科之法,不可不变。
若夫汉、唐之时,则未始有定法也,所谓举之以五者,惟晁错为然。
当时特诏有司、诸侯王及三公九卿、主郡吏举贤良,而举晁错者适有五人耳。
若乃公孙弘董仲舒谷永杜钦之流,而推之、选之、举之,皆不必其五也。
故彼之以五者,非有定法,而我之以二,则法之一定者也。
问之以三者,惟董仲舒为然。
当时固以对策者,条贯靡竟,统纪未终,辞不别白,旨不分明,故至于再,至于三耳。
若乃晁错谷永杜钦,皆止于一篇,而公孙弘止于复问,初不必其三也。
故彼之以三者,初非定法,而我之以一者,则法之一定者也。
至于应者之多寡,尤不可概论。
汉之应者以百数。
唐永昌之初,对策者至千馀,当时张柬之为第一,此狄仁杰之所谓宰相材,而成诛二张之功者也。
固不可谓其应者之多,而所得之非才也。
故曰汉、唐之制科,不可以罪法。
若夫比方之事,非承学之任,故愚不复为执事道。
谨对。
韩耕道次八绝句韵见寄因和答之 其七 南宋 · 曹彦约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孤负灵蓍续短蓬,宠光枯蘖附春丛。
他年贾至岑参句,得入诗编托杜公。
汉州房公楼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一
成都文侯广汉之明年,威行惠孚,侯度聿修,乃作楼于郡之西湖,名以「房公」,将以申怀贤尚德之意。
楼故金龟亭,绿陂翠潋,横陈夹翼,而亭宅于虹桥之左,有楼其上,实据要会。
然亭址卑湿,楼居狭隘,虽聚足拾级如不容。
比岁又因陋弗葺,甚者为庸保涤器之地。
余昔守郡,尝欲更之,未皇也。
今侯撤而大之,且为诗以遗余曰:「作新此地诚杰观,品题尚欠如椽笔」。
余谢弗敢。
亡何,侯以书来曰:「二年于兹矣,弭艰恤隐,罔未弗图,幸斯人之我安也,不忍以垂去忘之。
以岁之不时、民生之不易也,既以少府斥币粜万石米,且筑四敖于旧庾之阴以赢之,名郡储仓,实巩实密,缓急是赖。
又损钱五千万有奇,为民代输布缕之征,是庶几可以去矣。
而斯楼之记,昔者尝以属子,傥忘之乎」!
某瞿然曰:「恶!
是焉可以无记也」。
自郡县以来,守襄阳者多矣,而羊叔子杜元凯独传。
至欧阳公记岘山亭,则惟及叔子
、杜相若也,人之爱元凯已不如其爱叔子矣,是恶可强也?
唐长寿以汔中和,广汉刺史之真除者凡八十有三人,其粗知名可传后者惟贾至崔宁薛元赏及公尔,而三人之誉已不迨公。
虽于钓游寝休之所,琴石竹木之旧,邦之人于今惟曰房公而不及它人。
噫,是乌可量也!
然尝出入史牒,于公美事类多疏略,独于治郡称其多有遗爱。
而词人羁客尝适是湖者,兴怀于俯仰之异,置议于去取之歧,殆亦不可胜数,盖尝夷考其事而未有所折衷于此也。
且旧史所书陈涛斜之败在前,贺兰进明之谮在后,而新史反此。
公自去国,讫不复用,岂以败故邪,抑进明之谮启之也?
方公之建遣三王分领节度也,是固谓吾国中有人,将以褫禄山之气也。
然既为之前,必虑其后。
至德元载七月丁卯,上用公计分封三王,琦、珙未出閤,惟璘赴镇,而后五月璘以江淮叛。
然则分封之策,其然邪,其不然邪?
当时如高适且盛言其不可,则后日贺兰之谮固有所入矣,而当时大儒如韩退之柳子厚诸人,每以宿德重望归公,极所尊礼,则固不以成败论也。
赵郡李华之词,谓「玄宗季年,逆将持兵,天锡房公,言正其倾,群凶害直,事乃不行」,既以见禄山未叛之前莫敢有言者,而公独有所论建,乃弗果纳。
杜子美之词又谓「及公入相,纪纲已失,公实康救,忘餐奋发,每挫直词,空闻泣血」,则又以见朝廷多故之后,公独奋然以天下为己任,而孤立寡与,动辄得咎。
呜呼,公亦可谓处时之所甚难者矣!
虽卒于无成,晚益落落,而修名令节,人期于未用,信于既用,勤王于蜀而蜀守以安,作训于歧而歧京以重,此岂无其素而能尔邪!
世降俗薄,是非瞀于好恶,名实殽于毁誉,向背变于死生者,何独于房公然哉?
迨夫岁月浩阔,情伪寂寥,而著乎斯人之心,独隐然与所寓俱存者,斯其人之贤不问可知也。
公尝守袁,为需宴亭,更刺史数十,王涯增饰栋宇而州人大悦。
公为是州,有旧竹亭,鸣琴其上。
公去已久而李文饶刘梦得过其地,亦思之不置,形于咏歌。
公微权势,人微交誉,是卷卷者果何为哉!
文侯既有德于邦人,又作斯楼寄怀曩哲,安知后人之思侯不如今人之思房公也!
《诗》云「投我以,报之以」,敢并以复于侯。
以房姓湖自文定张公始,以公名堂自参知政事眉山李公始,以公名楼自宇文侯始。
侯名某,字信臣,尝为司农卿,兼权地官侍郎,今以右文殿修撰京口移镇云。
问时政数事乙未省试经义场。)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八、《西山文集》卷三二
问:恭惟皇上以聪明圣知之资,遵养十年,甫亲听断,焕阳光于阴曀,震霆声于渊默,期岁之间,更张百度,寖就条理。
乃者正月之吉始和,奎画烂然,自天而下,臣民章奏,汇集登进,开言路也;
蠲边氓力役之系,戢都人行户之害,恤民隐也;
王邸后家,分置师儒,以训以迪,睦亲姻也;
三边制阃,缮修戎备,常若敌至,固疆埸也;
严易卷假手之禁,戒挟书传义之习,重儒科也。
又惟端平改元以来,务革众弊,所以察吏宽民理财治兵者,条目甚备,而中外荐绅因循玩弛,恬不禀令,于是诞颁诏旨,俾大臣诹访以闻,又所以作新群听也。
至于提兵出境则有禁,图安静也;
喜怒专杀则有禁,儆暴残也。
上稽周室以正月垂治教之象,下考汉氏以立春下宽大之书,皆因天时以新命令,然未有举大政数十条于挟日之间如今之盛者也。
或谓言路之开善矣,然论建多端,亦皆适当,文书丛委,未易遍观,必命近臣平处复奏,如汉元凤之制,而后有听言之实,其果然乎?
民瘼之恤善矣,然奉行非人则德泽壅而不流,必择良吏以布宣之,如黄霸之在颍川,而后有裕民之实,其又果然乎?
亲姻之教,为虑远矣,然膏繻绔之习,必欲陶之以礼义,当如之议,选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然后能成长君少君之美,不然则四姓小侯盖尝置学,而近戚骄溢之患卒见于后日,然乎否也?
疆埸之固,为备严矣,然敌至而惧,敌去而侮,人之常情,必如楚克庸以来无日不讨军实而伸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然后能起晋人之畏,否则狡焉思启封疆者将得以闯吾之隙,然乎否也?
文闱宿弊,讵容安视,然以传注词章之学,蒐魁垒奇杰之材,识者病之久矣,必也用杨绾贾至之议,庶几乡举里选之遗意,不然虽朝出一令,夕申一禁,其所得者犹是人尔,其又信然欤?
至若察吏宽民而下,皆方今之要务,摘其尤大者言之。
国计之乏若何而能饶?
邦弊之轻若何而使重?
边事既兴,我虽欲静,焉能必敌之不动?
保固新复之疆,怀来新附之众,其策将安出乎?
魏绛和戎之请,贾生饵虏之术,其策果可恃乎?
者天之所以也,皇上至仁如天,方将对时育物,俾天壤之间无一弗获其所,英隽之士,萃在阙庭,其思所以仰裨大政者,悉意而敷陈之,有司将拔其尤以献。
梅花集句 其一百四十二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东韵
海天腊尽冻初融,平旦梅花破冷红。
借问清都旧花月,共惊云色带微风上官良史张武子贾至卢纶
秋日得郑茂弘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灰韵
野烧空原尽灰,逐臣千里寄书来。
虫声竟夜引乡泪,旧馆秋阴生绿苔刘沧卢纶戎昱贾至
再游茅山任宗师上庵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阳韵
一片仙云入帝乡,寒岚依约认华阳
玉池露冷芙蓉浅,过客空来礼影堂贾至皮日休许浑曲信陵
别友人(集唐人句) 南宋 · 宋伯仁
七言绝句 押先韵
菊花村晚雁来天(僧朋来),同住兰舟未十年许浑
今日送君须尽醉贾至,离人独上洞庭李频
谥李韶方大琮状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文溪集》卷一○、《南宋文范》卷三五
昴英窃惟端平更化,当时言官皆上亲擢,修名直节,翕然可称。
今其存者悉已显庸,其殁者悉已节惠。
独有内翰端明殿学士李公韶、右史宝谟阁学士方公大琮,节行立于朝,功德著于民,乃声实彰著,人所共知者,且其官品皆应命谥,而既殁数年,易名未举,非阙典欤?
昴英待罪奉常,不敢自嘿。
窃见李公自为太学博士,已有直声,方公大琮早登高科,服劳州县,三十馀载,耻及权门,人知二公卓然有立,迨蒙拔擢,感激思奋,声猷相继,至今若存。
李公为台谏、侍从,为词臣,出入数十年间,弹击奸孽,呵斥近侍。
明辨和戎之非,乞正首兵之罪。
权奸挟君柄国,则援《春秋》世卿之法以攻之;
权奸服除予祠,则帅从官合词以夺之。
其辞召命,率是经年,其居要涂,无非去日。
其知道州,则葺元公故居,录子孙于学;
提泉舶,则尽却兼司非额之宿例;
临漳,则极言遣使秤楮之弊端。
其清名劲节,终始不衰。
方公大琮居言路,侍右螭,兼词掖,不一二年,首疏明纲常,再疏正君心。
斥旧珰之蛊媚,抑后宫之滥恩。
建明国本,则乞立内学以重教养;
爱惜时望,则力与给舍争辩是非。
奴才守边者褫之,重名器也;
揣摩得官者革之,息邪说也。
将漕福建,举行荒政,赈粜有方,宽弛盐政,与民均利;
移帅岭隅,首尾五载,洁白自持,恩威并著。
订正释奠礼,则取淳熙新仪,按其服器而一新之;
举行乡饮酒礼,则沿中兴旧典,本之以《仪礼》而屡讲之。
买田入濂溪书堂,节用创备安四库。
增补军额,而盗贼不敢犯境;
禁买南物,而蕃贾至为立祠。
其英声茂实,内外如一。
尝观状李公之行者曰:「忠厚纯实,平粹简淡,于人物无臧否,而遇事敢言,无所避忌」。
而状方公之行者亦曰:「谦和冲澹,奉己约薄,閒居不见喜怒之色,其立殿陛争是非,凛不可犯」。
始李公在台端,劾内侍女冠,方公以言官请故相罪,两疏同时,闻者耸动,谓仁者之勇。
会明禋免相,李公除权工部侍郎,方公亦除起居舍人,是其制行同、志尚同、出处进退皆同,而其未及尽用也亦同。
昴英每念人才难得,晚节难保,若二公者生为名臣,殁为全人,稽之典礼,宜得美谥,以明公朝劝善之意,是用转闻于上。
道德真经集解序说淳祐六年十二月 南宋 · 董思靖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八八
《史记》列传曰:「老子者,楚苦县濑乡曲仁里人也(苦音怙,县本属陈,因楚灭陈,故属楚,即今之亳州真源县也,濑或作厉。杜云:濑水出其西,故以名乡。)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盖尝适周问礼焉(《礼记·曾子问》郑氏注曰:「老聃,古寿考者之号,与孔子同时。」疏云:「老聃,即老子也。」《说文》云:「聃,耳曼也。」《后汉·窦章传》注云:「老子为守藏史,复为柱下史。」《道藏玄妙玉女内传》其略云:玉女自九天降为天水尹氏女,适李灵老君,于殷阳甲十七年乘日精化流珠入玉女口中,已而孕,历八十一年,以武丁九年降诞。文王西伯时召为守藏史。故《论语》郑玄注云:「老、彭,商之贤大夫也。」疏云:「老是老聃也。」武王时迁为柱下史之时尚为柱史昭王时乃去官,故魏明帝《赞》云:「为周柱史,经九百年。」唐博士吴扬昊云:「既生商日,复仕周时。计其始终,乃历千载。」此皆举其成数也。按《实录》云:自商武丁九年周赧王九年升昆崙、还紫微上宫之时,计九百九十六年。《史记》曰:或云百六十岁,或云老子在代二百馀年,乃入流沙。此以孔子时人斟酌其岁数,不能知其实,所以每事言「盖」言「或」,及云「莫知所终」。)
故《家语》云: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有「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等语,于是孔子发「犹龙」之叹。按《混元实录》:昭王时出关,穆王元年中夏平王东迁复出关,至西海校仙再还中夏,此问礼及五行等事,乃敬王十七年也。)」。
老子居周,久之不得以行其道,乃去周,寻欲西化异俗,至函谷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彊为我著书」。
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所终尹喜字公文盩厔县龙乡闻仙里人也。少好坟索,善天文秘纬,尝结草为楼,仰观乾象。康王朝为大夫,后召为东宫宾友,昭王时因瞻紫气西迈,天文显瑞,知有圣人当度函谷关而西,乃求出为关令王从之。至关,乃曰:「夫阳数极九,星宿值金,岁月并王,法应九十日外有大圣人经过京邑。」先敕关吏孙景曰:「若有形容殊俗,车服异常者,勿听过。」预斋戒,使扫道烧香以俟。是时,老君昭王二十三年五月壬午驾青牛车,薄版为隆穹,徐甲为御将,往开化西域至七月十二日甲子,果有老人皓首聃耳,乘白舆,驾青牛至,吏曰:「明府有教,愿翁少留。」乃入白喜,即具朝服出迎,叩头邀之。老君逊谢至三,尹曰:「去冬十月,天理星西行过昴,今月朔,融风三至,东方真气状如龙蛇而西度,此大圣人之徵。」于是为留官舍,设座,行弟子礼。乃辞疾去官。十二月二十五日奉邀老君归其家,二十八日,授以五千言,至次年四月二十八日,于南山阜辞决升天,戒以千日外寻吾于青羊之肆,至二十七年会于蜀李太官家。是时诸天众仙浮空而至,老君乃敕五老上帝等授《玉册金文》,赐号文始先生,位为无上真人,赐紫服、芙蓉冠等,从游八纮之外也。)
谓之老子者,盖生而白首,亦以其修道而养寿也。
道德经》者,其文载道德之旨,而可以常由也。
《唐艺文志》曰:天宝中,加号《老子玄通道德经》云玄序曰:「夫五千文,宣道德之源,大无不包,细无不入,天人之自然经也」。班固载《老子传说》傅氏三十七篇,邻氏四篇,徐氏六篇,刘向四篇。杜光庭云:注者有《尹喜内解》,汉张道陵《想尔》,河上公《章句》,严遵《指归》,魏王弼何晏郭象钟会孙登晋羊祜、裴处思、苻坚时沙门罗什后赵佛图澄僧肇梁陶弘景后魏卢景裕刘仁南齐顾欢灵仙人、秦杜弼、宋张凭梁武帝梁简文帝、张嗣、梁道士臧玄静、孟安期孟智周、窦略、陈道士褚柔、道士李播、刘进唐魏徵傅奕、杨上善、贾至王光庭王真仙人胡超道士宋文明尹文操、韦录、王玄辨尹愔徐邈何思远薛季昌、王鞮、赵志坚、车惠李荣黎元兴张慧超龚法师任太玄申甫张道相成玄英、符少明。《唐艺文志》又有安丘望之、湘。逸其姓、程韶、王尚、蜀才、袁真、释惠严、惠琳、义盈、梁旷树、李允愿、陈嗣古、冯廓、玄景先生、杨上器、韩杜、贾大隐辟闾仁谞刘仲融、王肃、戴诜、玄宗卢藏用邢南和、冯朝隐、白履忠尹知章陆德明陈庭玉陆希声、吴善经、孙思邈李含光,凡四十家。而藏中所存李约贾清夷王顾杜光庭等,皆唐人,且不著于志,始知所录犹有未尽,惜名存书亡者十盖八九。河上公分八十一章以应太阳之极数,上经三十七章,法天数奇,下经四十四章,法地数耦。刘歆《七略》云:刘向定著二篇,八十一章,上经三十四章,下经四十七章。而葛洪等又加损益,乃云天以四时成,故上经四九三十六章,地以五行成,故下经五九四十五章,通应九九之数。清源子刘骥曰:「矢口而言,未尝分为九九章也。」严遵以阳九阴八相乘为七十二,上四十章,下三十二章。王弼合上下为一篇,亦不分章。今世本多依河上章句,或总为上下篇。广川董逌云:「唐玄宗既注《老子》,始改定章句,言道者类之上卷,言德者类之下卷,刻石涡口庙中。」玄宗《释题》云:「道者德之体,德者道之用,经分上下者,先明道而德次之。」然其末又云:「是知体用互陈,递明精要,不必定名于上下也。」江袤云:「余昔于藏书家见《古文老子》,次序先后与今篇章不伦,亦颇疑后人析之也。」玄宗司马子微三体写本,有五千三百八十字。傅奕考覈众本,勘数其字,云:项羽妾本,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妾冢得之;安丘望之本,魏太和中道士寇谦之得之,河上丈人本,齐处士仇岳传之。三本有五千七百二十二字,与韩非《喻老》相参。又洛阳官本五千六百三十五字,王弼本五千六百八十三字,或○六百一十,或三百五十五,或五百九十,多少不一。《史记》云五千馀言,但不满六千,则是矣。今云五千文者,举全数也。彭㭒《皇宋集注》有政和御注、道士陈景元司马温公光苏文定公辙王荆公安石王雱陆佃刘概刘泾、仙姑曹道冲、马蹄山达真子、了一子、李文和陈象古、叶梦得、清源子刘骥朱文公熹黄茂材程文简公大昌林东邵若愚。而倪文节公思、高士徐知常等注亦未尽录。)
大抵老子之道,以清净无为自然为宗,以虚明应物不滞为用,以慈俭谦下不争为行,以无欲无事不先天以开人为治,其于治身治人者至矣。
如用之,则太古之治可复也(《前汉·艺文志》云:「道家者流,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欧阳修《崇文·总叙》云:「本清虚,去健羡,泊然自守,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圣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
以其所值之时,俗尚文胜,淳朴之风无复存者,而老子纯素之道,与时偕极,必待感而后应,故不得位以推是道于天下,盖知夫时数之有所忤也。
然终不能恝然于其道之无传,是以有教无类,且而眷眷于西方之异俗,则其悯当时、虑后世之心何如哉!
犹幸斯文不坠,故西关伺驾,东鲁见龙,而书与言之尚存也。
河上丈人、黄石公乐臣公、盖公之徒,盖能究其旨而体之,敛厥用于一身,则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
及其道之有所授,则孝文以之为君,子房以之佐汉,曹参以之相齐,果能通一脉于苛秦之后,吁!
亦验也。
然使又有进于是,如其羲皇之,则羲皇矣。
或者见是书词意含洪宽大,而不知致察于虚极静笃之时,存乎体之至严至密者,以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务为闷闷若昏之量,而习弊反堕于优游姑息,遂有清虚不及用之讥,故不经而子视之。
呜呼,惜哉文中子曰:「清虚长而晋室乱,非老子之罪也。」朱文公曰:「晋时诸公只是借他言语来盖覆那灭弃礼法之行耳,使其心下污浊纷扰,如何理会得老子底意思。」《旧唐书·宪宗纪》李藩对曰:「《老子指归》与六经无异。」唐兵部李约云:「世传此书为神仙虚无言,不知六经乃之枝叶尔。」故太史公论大道则先而后六经,不为无见也。)
是经大义,固已见于诸家,然或病其无所折衷。
仆昏蒙晚学,过不自量,辄采摭诸说,亦间出己见,以补一二。
或诠其文,或逗其意,附以音释,订以异同,图便观览,庶日益日损,而契言外之旨于绝学无忧之地也。
或谓微言隐诀,多寓其间,故以首章有「无为」,在二丹则神气水火也,「虚心实腹」,则炼铅之旨,「用兵善战」,则采铅之方,「冲」字从水从中,乃喻气中真一之水,「三十辐共一毂」,为取五藏各有六气之象及准一月火符之数。
如斯等义,今皆略之(或者盖谓无者地二之火,有者天一之水,故举《潜通诀》云「两无宗,一有灵,化妙难窥」,及以知白守黑为金水之说。然此乃大丹之法,准《易》象法天地,以日魂月魄为药物,则《神农古文龙虎上经》三十六字,西汉淮阳王演《金碧要旨经》、东汉魏伯阳《参同契》、唐元阳子《金碧潜通诀》等是其法也。如《混元实录》云:「老君先授尹真内外二丹之术,然后告以道德之旨。」则是不以丹术杂于本经明矣。又曰:「三一九,内修之要也;九丹金液,外炼之极也。」故所授太清诸经则专言金液外炼之事,然与前所举大丹之法亦少异。后辈见其有坛炉鼎灶之设,乃以灵砂金石等为外丹,殊不知后天有质阴杂非类之顽物,服之令人多躁失明,而且不悟其非也。或者又曰:无者神也,有者气也。乃以「有无交入为丹本,隐显相符是水金」,及「黑中有白为丹母,虚心实腹义俱深」,「三十辐兮同一毂」,等诗为證。此虽皆用经中之语以为诀,然其说自成一宗,盖内丹之法也。若尹真所受三一九等法,虽曰内修之事,然与内丹源流亦自不同。大抵道法经术各有指归,不可以一书而兼尽诸家之义,茍强引而合,皆傅会也。)
何则?
性由自悟,术假师传。
使其果寓微旨,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纤悉,然后无惑,区区纸上,乌足明哉!
况是经标道德之宗,畅无为之旨,高超象外,妙入环中,遽容以他说小数杂之乎!
白乐天云「元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确论也苏文忠公轼奉诏撰《储祥宫碑》,其大略云:道家者,源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俭慈不争为行,合于《易》「何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木公金母之号,太乙紫微之祀,下至于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得其本而末自至。)
噫!
修之身,其德真,以至天下,其德乃普,非二本也。
学者果能得一而有以贯通,则所谓杳冥之精,恍惚之妙,实昭然于守中抱一之中,而玄牝之机,橐籥之用,莫非道之所为也,惟深造自得者知之。
淳祐丙午腊月望清源天庆观后学圭山董思靖书。
按:《道德真经集解》卷首,正统道藏本。
节庵论唐人诗法因赋长律三十五韵(附注愚意于下者便于求正也) 明 · 黄淮
七言排律 押尤韵
逸气棱棱隘九州(充之以气),神交思苦入冥搜(济之以才)
洗教凡骨尘俱净(去陈腐),挽起词源水倒流(涤渣滓)
随物赋形均造化,陶情遣兴贱包羞(遣兴咏怀各极其理)
莲开华岳仙人掌(洁而不污),雾锁元龙百尺楼(高而不露)
近日云霞成五色(文采),澄空月露映三秋(清新)
阴精翕翕奔魑魅(险怪),武库森森插剑矛(森严)
万顷晴涛翻蜃海(波澜),千寻飞瀑下龙湫(奔放)
孤撑怪石擎天柱(超卓),秀挺奇松驾壑虬(苍老)
霜冷铁衣屯紫塞(整肃),云随仙袂下丹丘(飘逸)
连城白璧非徒琢(温润)照乘明珠暗投(光华)
器重樽彝兼大鼎(古雅),乐陈琴瑟间鸣球(节奏)
半机蜀锦天葩灿(富丽),一缕春丝茧绪抽(连续)
铁锁下蟠江水黑(沉着),鲸鱼奋击昆崙浮(佚荡)
冯驩作客愁弹铗(凄凉)考叔争车怒挟辀(雄壮)
红药当阶迎步障(可喜可玩),沧波喷峡上孤舟(可惊可愕)
水晶沉井形难拟(实处还虚),海市凭虚影却留(无中生有)
阿阁呈祥看鸑鷟(飞腾),康衢纵步骋骅骝(驰骤)
正奇合度应须察,体制殊伦总见收(体虽不同各有攸当)
共说五车誇业盛,谁云七步擅才优(贵学不贵捷)
天然标格元无饰(合自然),自是声音不外求(中律吕)
粤自盛唐推浑厚,迄于季代谩雕锼。
杨王联轨方前迈,卢骆长驱亦并游。
李白词锋曾陷敌,少陵诗句善贻谋。
岑参高适相追逐,贾至王维迭唱酬。
格老趣高储与孟,律严义正耿兼刘。
难殊论,柳淡韦醇岂易俦。
鍊句义山工丽密,摛辞用晦尚清脩。
子昂近古居然别,馀辈争先未暇周。
一代文章垂汗简,三千礼乐著嘉猷。
骊黄能识同还异,轩轾从知是与否(此言初唐盛唐以及晚唐
何事颓风趋萎苶,渐看姿媚逞娇羞。
蜂腰鹤膝徒争诮,斗靡誇多总赘疣(此言晚唐以后)
要使从容归大雅,须教敦厚更温柔。
阳春一曲虽难和,也落诗家第二流(诗本性情终归于正)
中书舍人王孟端 其一 明 · 金幼孜
七言律诗 押真韵
雅韵高怀夐绝伦,矫如脩鹤出风尘。
半生浪迹甘羁旅,一日蜚声列近臣。
自信王维非画史,谁知贾至是诗人。
高斋夜雨看遗墨,欲赋招魂泪满巾。
郑校书左掖闻莺之作 明 · 王褒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
白头著作文人行,左掖闻莺有短章。
委佩乍分花外仗,停骖归滞柳边墙。
谪仙老去乡心切,贾至才高野趣长。
自笑云泥踪迹异,无因倾耳接飞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