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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免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奏状1139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二、《梁溪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右,臣近准尚书省劄子,二月初八日,三省同奉圣旨,差臣知潭州,已具奏辞免,未奉回降指挥
续准尚书省劄子,二月十一日,三省同奉圣旨,除臣兼荆湖南路安抚大使
又准尚书省劄子,二月十五日奉圣旨,令臣不候受告,般家接人,疾速前去之任。
仰荷圣恩,不胜震惧。
窃念臣自朝廷多事以来,每被使令,不敢辞难。
而臣禀性迂愚,动辄妄发,易犯众怒,自致烦言。
昨者蒙恩起废,两帅江湖,但知激励以向前,不虞弹射之在后,皆遭白简,公肆诋诬。
以是为非,以无为有,凡乡党自好之士所不为者,猥琐污蔑,无所不至。
虽蒙朝廷洞照,曲赐保全,置而不问,然露章既传,孰不骇愕!
臣深惟大臣之义,获谤于时,但当静默循省,以冀朝廷之见察,不敢自明。
孤远寡与,又无为臣言者。
包羞忍耻,分老山林;
藏拙待尽,绝意荣望。
岂谓天恩,轸念旧物,亟加甄录,不终弃捐,收于寂寞之滨,付以兵民之重。
韩安国起徒中而为内史张敞由亡命而绾郡章,较臣所蒙,何足为喻?
长沙乃臣旧治,当时不以善去,今日何可再行?
使臣顽钝无耻,贪恋恩渥,延见吏民,何以为颜?
况臣齿发浸暮,衰病相仍,积忧熏心,精力顿耗。
傥不自量,复当重寄,必致疏虞,以误国事,所系匪轻。
伏望圣慈察臣惓惓之诚,非敢饰说,托故为辞,特降其睿旨,追寝成命,许臣依旧外任宫观,庶几晚节不至颠隮。
天地父母之恩,终期报称。
迂论五 其一 晁错王恢113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晁错景帝谋,以谓汉封诸侯王,连城数十,地广势强,不遵法制。
削之必叛,然祸小而应速;
不削亦叛,然祸大而应迟。
故卒削之。
而七国连衡而起,以诛错为名景帝弗察,纳爰盎之说,斩以谢七国。
景帝之过举也,而世以为愚。
王恢韩安国论难于武帝前,以谓匈奴击之为便,于是诱匈奴入塞,汉兵匿马邑旁,俟其至击之。
匈奴未入塞,觉悟引去,汉兵皆罢。
武帝议用兵而不能击其辎重,弗斩之无以谢天下,遂下狱。
武帝之过举也,世谓为无谋,首将受其咎。
唐宪宗欲讨叛镇,其党大惧,遣客狙杀宰相武元衡,伤裴度,群议汹汹,而宪宗慨然曰:「吾专任裴度,足以破贼」。
卒平淮西
观此则知宪宗之贤于景帝远矣。
秦穆公孟明以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而获之,既归,穆公待之如初,其后卒报晋,而君子以为能用善。
观此,则知武帝之不及穆公远矣。
以忠、以无罪死,而世又不能知之,是可悲也夫!
徽猷阁直学士朝请郎陈彦文可先次落职制1129年9月16日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北海集》卷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敕:端木赐,孔门高第,而货殖;
韩安国汉朝名臣,而资贪。
如彼昔人之贤,未免后世之议,矧非其匹,可有是疵。
具官某,早陟近班,久更烦使。
属此艰虞之际,起于摈废之中,图有一日之长,付以九江之责。
驱攘盗贼,实宣捍禦之劳;
抚养罢羸,顾乏廉平之誉。
掊取无艺,侵渔一空。
既徙厥官,尽去其籍。
会枢臣之出使,按罪迹以上闻。
方劾实于台僚,难厕名于从橐。
其镌禁职,往对狱辞。
尚省尔愆,无尤邦宪
可。
谏议和疏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一、《北山文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九
臣窃闻虏使就馆,朝廷差官同王伦计议,众论皆谓朝廷审处适中,必无过举。
和议之事,次第可成,此至幸也。
然众皆知和议之可成,而不知垂成之事亦复可败,要须有道以济之。
何则?
虏所求出于平易,其事必成;
虏所求出于甚难,其事必败。
事之成也,谋画可以继进;
事之败也,智者无以善其后。
此几微祸福之原,不可差以毫釐者,陛下应之可不审乎?
有如虏求我以甚难,则和议之败,盖有两端:其一激怒于虏人也,二则激怒于国中也。
有一于此,非但和议之不成,盖亦产祸之甚速。
臣请试言其略。
朝廷若曰:「虏不可从,必峻辞而拒之」。
虏必曰:「称臣者汝也,讲和者汝也,致我使往来者汝也。
今遽去尔,是我不绐汝而汝复无信也」。
其激怒将如何?
和议当自是败矣。
朝廷若曰:「虏不可违,悉俛首听之」。
国中必曰:「是无中夏也,是弃君尊也,是忘宗庙也」。
虽有防川之力,恐不能防人之口,其激怒又如何?
和议亦败矣。
为今日计者,必当以适中之论调护其间。
其从之也,不使激怒于国中;
其有可辞也,不使激怒于虏人。
周旋曲折,以就其事,如是则和议可成矣。
虽然,适中之举,要在勿速。
有如未就,益择善议论之士,熟为使者开陈道理,使其心解意悦,共择两平之道守而行之。
仍晓然令内外通知,勿使下有忧疑之意。
如是则事无不济。
汉韩安国有言:「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
侧闻咸平二年章圣皇帝曹彬曰:「北鄙终成和好,此事须朕屈节为天下苍生,然又须执纲纪,存大体,即为久远之利」。
陛下欲谋事就祖,其法章圣之意而已矣。
郅支求侍子,汉议遣谷吉送至庭,贡禹持不可,曰:「《春秋》之义,许戎狄者不一而足,先儒谓节制之,不求称其欲也」。
陛下欲占古语,其合《春秋》之义而已矣。
陛下孝友之心感天地而动金石,微臣区区之意,惟恐朝廷行之失当,有害成议。
其数以和议为言者,乃所以欲和议之成也。
陛下恕其愚否?
轮对劄子(一一)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一、《斐然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三
臣闻周公制法,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以是致太平,垂万世。
后汉熹平时,缘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立三互法,禁忌甚密。
蔡邕上疏论其非,且曰:「韩安国起自徒中,朱买臣出于幽贱,并以事宜还守本邦,岂顾循三互系以未制乎」?
司马光韪其言。
近年指挥监司郡守不得除用土人,违周公之训,蹈熹平之失,出于当时用事大臣私意,非良法也。
夫得贤才,使临本邦,知利害尤悉,爱百姓尤切。
不贤不才者,虽在他方,以非吾土,为害滋甚矣。
不知择人而谬于立法,此与三互同为后世笑也。
臣愚伏望陛下明诏大臣,蠲除近禁,尽公选授,惟务得人,有功则赏,有罪则罚,何忧其徇情乱政,而以疑忌不广示天下哉!
取进止。
罗长卿所藏兰亭帖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六、《兰亭考》卷八
兰亭集》或以方金谷叙,右军甚喜,此殊不可晓。
郗嘉喜人以己比苻坚,殆同此病。
陈公廙居洛为禊饮,与客酬唱,无愧山阴之叙者,谓礼义无疏旷之比,道艺当笔札之工,诚不愧矣。
余观逸少安石迈往不屑之韵,岂但笔札之工,公廙自云无愧,盖王谢之细耶?
韩安国不能赋,罚酒三斗,子敬诗不成,亦饮三觥,议者以是少之。
雕虫生遂有矜色,彼岂谓一诗一赋,足以尽豪杰之士哉!
庐陵知县(代)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一
士有隐忍以就功名者,蒙垢被耻,虽戮辱万状,而不以为羞。
至如志义之士则不然,怀奇操洁,贞玉坚,有可杀而不可辱者。
夫杀身诚难,虽古烈丈夫志在殒首揕胸,贯虹食昴而不顾者,尚难一死,而断然自谓可杀不可辱者,何哉?
诟辱无名,耻有甚于杀也。
淮阴睥睨跨下,甘心焉;
张禄折胁拉齿,含胡箦中;
李北平系緤灞陵,夜中扼掔;
韩内史蒙县溺灰之侮,垂困笞骂而卒不恤。
彼其心岂顽钝无耻而畏一死哉,以为徒死无益,故隐忍以就功名也。
事固有甚于死者,王章廷尉狱,其女曰:「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
卒不免狱死鬼。
萧望之被逮也,帝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
果仰药以踣。
夫二子者就令当族,讵便即死,而其逮系之始,又未剧跨下、箦中、亭宿、溺灰之为也,而二子争先死之,诚以诟辱无名,死为愈也。
庐陵白面书生也,牛马走淮阴张禄、韩、李、萧、王等比也,顾龌龊无似,独其中耿耿者,可杀而不可辱。
夫不可辱非好胜也,己之道乃学为夫子、孟轲者也。
阁下为县大夫,民之师帅,盖以夫子、孟轲之所以教人者教邑子也。
仆缨儒冠,齿应书籍,盖尝预天子所以责二千石劝驾者有日矣。
正使有过,输之司败可也,以赎论可也,不得已杀之可也。
死即死耳,贱隶安得而顿辱之哉!
夫辱之非辱士也,为吾夫子、孟轲耻也,为吾县大夫师帅道者耻也,为吾天子所以责二千石劝驾者耻也。
辱一士蒙耻者三,则上之人何以师帅为哉?
纵不为邑子羞,独不为天下士君子地乎!
夫韩淮阴激跨下之辱,卒以侯;
李北平激灞陵之辱,卒拜大将
范叔激箦中之辱,卒相秦;
韩安国激溺灰之辱,卒拜内史
数子者隐忍含垢,卒使名声翕赫,可无憾矣。
然李斩廷尉,范戮魏齐,韩则欲族田甲,独淮阴少年仅免耳。
仆也受辱于巡警遮逻之卒,似有甚于跨下等耻,然方困甚,固未能效斩尉族吏之报也。
呼五百而尸鼠辈,正欲假手于县耳。
不然,异时箦尸更生,溺灰复然,则睚眦必仇,未甘在数子下,执事以为何如?
谨书,不次。
罗长卿所藏兰亭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四、《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三二
右《兰亭集》也,或以方梓泽叙,右军喜甚,此殊不可晓。
郗嘉喜人以己比苻坚,殆是同病。
陈公廙居洛,为禊饮,与客酬唱「无愧山阴」之句。
叙者谓礼义为疏旷之比,道艺当笔札之工,诚不愧矣。
予观少安少迈往不屑之韵,与隆替对兰亭之传,岂但笔札之工,公廙自云「无愧」,盖王、谢之细耶!
韩安国不能作赋,罚酒三升。
予作诗不成,亦饮三觥」,议者以是少之,雕虫生遂有矜色,讵谓一诗一赋足以尽豪杰之士哉!
兴圣统在择将相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六、《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
论者或喜汉武帝提兵远讨,开拓边陲,必欲奋击匈奴,以空漠北寒苦之地,且谓自古帝王将相以兴圣统者,莫武帝若也。
呜呼,是喜开边隙者也,是穷兵黩武者也,是害国蠹民者也,正非贤将相佐兴圣统之道也。
使将相贤如伯益,则必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者矣;
使将相贤如张仲,则必曰「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者矣;
使将相贤如仲尼,则必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者矣。
夫然,则天下不足治,人主不足虑,圣统亦不劳而兴,岂复有武帝甘心四夷、穷兵远讨之患哉?
然则是非武帝不足与有为,盖择任将相非其人耳。
故马迁因武帝匈奴之弊,而亟言兴圣统在择任将相也。
武帝即位之初,招选贤良,公孙弘起徒步为举首,旋位宰相,言听计行,天下霓望所以佐主泽民之惠。
然至临大事、决大疑,反与群臣背约不忠,饰诈以钓名,阳善以报隙,区区六年,一无所补。
厥后李蔡石庆之徒继踵入相,然府位客馆,丘虚而已。
韩安国号为持重有谋,又进身以贿,乞怜无节。
武帝始建击匈奴之议,安国委靡,不能死节谏争,卒夺于边臣之计。
王恢之策得行,而天下始困于夷狄矣。
是时卫青匈奴者七,霍去病匈奴者三;
骁骑将军二年马邑六年雁门
贰师将军四年伐大宛,二年出酒泉
遂定南越、东瓯、西蛮、北夷之地者数千里,置南海苍梧武都牂牁之名者数十郡。
曾不知用武荒外,要功绝域,竭府库之资,以争硗埆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得其地不足以耕织,乃反耗竭中国,摇动本根,其不败也幸矣,吾未见其能兴圣统也。
吁,择任之不明则将相不贤,将相不贤则建功之不克,而利害霄壤矣,此马迁所以重叹兴圣统在择任将相者,深惜夫武帝之失也。
虽然,论择将相而以及于尧得禹而九州宁,何哉?
盖当尧之时,洪水为患,正夷狄如也。
使禹治水必高堤峻垒以抑之,则狂澜怒波,其不滔天鱼民者几希。
惟禹也顺适水性而流导之,故水由地中行,民得平土以居,而四海宁
治夷狄亦何以异此哉!
夫苟去其穷兵黩武、犁庭灭国之议,来则安之,去则舍之,谨吾之政事,修我之文德,以顺适其性,则彼将屈膝请命,哀鸣求服,人君可以垂拱而仰成,人臣可以偃武而收功,圣统可以唾掌而兴,亦犹尧得禹而九州宁也。
惜夫韩安国之谏不行,王恢之虑不远,汉武之择任不精,而卫、霍得奋卒兴马邑之役,而斯民涂炭,使尧禹得专美于前闻。
杂说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三、《梅溪先生文集》卷一九
为善易,能不言难。
过,人所不免,文之则小人也。
孟子言:「仁者如射,以其发而不中不怨,胜己也」。
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射有胜负,争之端也,君子独能以揖逊终之,遂至于无争。
宜怨而不怨,当争而不争,此孟子谓之仁,而孔子谓之君子也。
彼有无争而争,自起,无怨而怨自生,真小人之不仁者哉!
名之所在,人所必争而同忌也。
能避人之所争,乐人之所同忌,斯可谓之君子。
掩恶扬善,朋友之道。
语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予所短多矣,然于交友中常道其善,不道其恶,是亦寸中之长者。
姜渭叟能言之,姜死矣,无知我者。
渭叟负逸才豪气者也,而不修细行。
恶有所不掩,亦朋友之罪。
姜之念,予盖有所激云。
人有毁己,己亦毁之,何其不长者也!
予虽未尝扬交友之恶,然性褊躁不耐事,闻人毁己,则气形肝鬲,往往亦斥其过于稠人广众中。
言既出口,悔心遂生,然驷不及舌矣。
因思韩安国魏其武安之言,自知其非长者,遂书以为戒。
商鞅甘龙论变法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拙斋文集》卷一二
甚矣,利口之能移人也!
商鞅甘龙论变法,王恢韩安国论击匈奴田鼢之与严助论讨闽越,温彦博之与魏徵论处降贼。
甘龙韩安国田鼢魏郑公之言皆是也,而卒为利口之所夺。
诚以利口之移人;
能变白为黑,易东为西,使时君世主乱其是非而从之。
孔子所以恶利口之覆邦家,《蒹葭》之诗所以刺襄公也,而其言谓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
盖秦之为俗,所尚者武勇,所好者攻战,是秦之为秦,可以为强,而不可以为长久之计,故《蒹葭》之诗惜其不能用周礼而刺之。
然秦所患者,乃以其法之不足,而不知其所以为长久之计,要当用周礼而后可也。
孝公之立,慨然发愤,布德修政,欲以强秦,下令国中曰云云。
当此之时,使德如者而辅之,告之以行王政、用周礼而固其国,则秦庶乎可以为西周矣。
不幸而商鞅者出,以前世之法为不足而变之。
蒹葭》之所刺者,非以其法为不足也,礼不足耳。
商鞅又以其法为不足而纷更之,则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则其焚溺益甚,又安得而不亡哉!
汲黯孔北海 南宋 · 程敦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
方汉魏其侯窦婴上书论救灌夫,与大将军威武田鼢互相诋讦,武帝问廷臣两人孰是,韩安国两以为是,郑当时初是魏其,后不敢坚,唯汲黯独是魏其
张汤御史大夫,权震天下,丞相取充位而已,唯汲黯独数质责
此乃孔北海盛孝章而折曹操也,非天下之至刚,其孰能之,盖北海之徒欤。
安国小人也,始挠于威重,绌一语以从王恢,而兵祸终于武帝之世,几以丧邦,今复观望首鼠,以致外戚先老非罪之诛。
当时则至诚予善者,使之犹不敢坚其议,武帝真不仁哉!
论中兴策绍兴十二年四月 南宋 · 陈诚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四五
圣人以一身之微,临天下之大,惟度量廓然,举天下之大,纳之胸中,而成败得丧,不能为之芥蒂,斯绰绰有馀裕矣。
成汤不爱牺牲粢盛,以事葛伯
文王不爱皮币犬马,以事昆夷。
汉高祖平城而归,饰女子以配单于,终其身而无报复之心,故韩安国称之曰「圣人以天下为家」。
光武卑辞厚币,以礼匈奴之使,故马援称之曰「恢廓大度,同符高祖」。
帝王之度量,兼爱中外之民,不忍争寻常以毙吾之赤子也。
陛下诚得金使如侯生,则梓宫可还,母兄可复,至德要道之欲可得矣。
臣闻东晋之所恃者国险也,可以自守,语其攻人则未也。
宋文帝自恃富强,横挑强邻,末年遂有百牢之耻。
陈宣帝狃于屡胜,进辄不已,自蹙其境。
齐武帝元嘉之败,保守境土,聘问不绝。
当是时,外表无尘,内表多裕。
梁武帝初有意用兵,及萧宏洛口之败,萧综彭城之败,乃遣使议和,遂得国家閒暇。
岂非自守之效乎?
今日之事,审彼己之情,校胜负之势,利害相半,虽战无益也。
故臣之深思,切以休兵息民为上策。
自古大有为之君,所以图为大业,经营庶务,莫急于任贤,莫先于纳谏,莫善于崇俭。
今陛下任贤无二,兼听无私而行之,又能躬节俭以先天下,臣之区区复以此进于陛下,此岂陛下之不足欤?
唐太宗不世出之君也,然究其始终,容有可议者。
贞观初,求士如渴,得贤则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惟恐不及。
及其久也,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弃,或累岁信而任,或一朝疑而斥,则是任贤之方,始勤而终怠也。
纳谏崇俭,寖不克终,岂非其勤有所未至?
惟陛下行之以诚一,则振中兴之业,又何难乎!
王参政文集序1200年4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八、《平园续稿》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儒生文士或不足于事业,名卿大夫于文辞又不屑为,自西汉以来,二者已难兼矣。
班固作《儒林传》,记二十七人。
丁宽以《易》名家,为说至三万言,及景帝时乃为梁王将兵拒吴、楚,号丁将军,与韩安国等俱有功,遂推为儒林之冠。
复于京房高相传中一再称将军而不名,以示别异,盖有深意存焉。
参知政事襄阳王公讳之望字瞻叔,生于、杜成功之地,慕其为人,博学能文,知略辐凑。
绍兴八年试南宫,蜀士孙道夫奇其文,力白知举,请寘魁选,位卑不见听,然亦名在第八
十三年,行都太学成,高选学官明年以公为录,即兼博士
坐阅五年,每值谈经,同僚往往避席。
四方英俊争求指授,作成为多,其杰然如王詹事十朋皆是也。
便乡求守荆门,遂持节入蜀。
遍历外台,以王官总军赋。
适金虏渝平,王师十万攻取郡县,保守关隘,累日不解甲。
公与将帅议论往复,费金谷钜万计,而储衍素备,蜀民不知也。
孝宗即位,公出使九年矣,官至太府卿,而难其代,诏侍从台谏集议,于是特增置户部侍郎升堂,谕使留公于蜀。
某忝御史,实发此议。
明年始还朝,仍以版曹参赞都督府
初见上,奏疏二千馀言,极论人主治兵与臣下不同,当如舜、禹、汉、唐及祖宗所以奉承天意者,援据经史,开陈时事。
上大喜,有大用意。
旋自铨曹直翰苑,易谏大夫,宣谕淮西,指画边防,讲明军政。
上益注意,即拜参贰,兼行右府
时和战未决,众论不齐,仅三月,除职奉祠而去。
眷倚殊未靳也,起典帅藩,超进资政殿大学士,而公病不能兴矣。
其季子铅通敏好学,念公遗文刻于蜀者讹舛特甚,手加编校,定为《汉滨集》六十卷,谓某之先大父与公先正为同年进士,以序见属。
惟公学根于经,故有渊源;
文适于用,故无枝叶。
奏劄甚多,皆可行之言;
内制虽少,得坦明之体。
酷嗜吟咏,词赡而理到。
尝游大峨,赋长韵,与客赓和至六七篇,下语如珠之走盘,用韵如射之破的。
其他著述大率近是。
世论文章事业,公实兼之,岂与夫一偏一曲之士校短量长而已?
惜乎!
时虽逢而未能尽其才,位虽高而不能久其任。
后之人读公之文,尚可以想见其为人,而秉笔太史氏者,亦或有考于斯焉。
庆元六年四月日序。
建康府大军库监门徐达书1196年1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诚斋集》卷六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再拜。
伏以即日寒尽春生,恭惟总干学士年契自公整暇,神劳素履,台候动止万福。
某一昨谢病自免,归卧空山,遂与世绝。
独爱贤好文之心,若瘕癖沉痼,结于膏之上,肓之下,而无汤熨针砭可达者,而何敢望其瘳乎?
望其瘳固不敢,望其小宁而不作,亦且不敢也。
每以此自苦,亦以此自乐。
病而至于乐,虽秦越人视之,亦未如之何矣,而何汤熨针砭之尤乎哉!
退休五年,寖觉小宁。
今日大儿忽递至总干五月二书及诗文史评一编,披读未竟,我头岑岑,我体淅淅,我心愦愦,于是旧疾复作矣。
甚矣乎,斯文之奇奇,斯士之落落,如腊之毒,如酒之酖,恍然堕我于沉绵之乡,而不知其所从,不克以自拔也。
抑某与总干有何宿负,有何沉冤,而使我至此极乎?
诗甚清新,第赋兴二体自己出者不加多,而赓和一体不加少,何也?
大氐诗之作也,兴上也,赋次也,赓和不得已也。
我初无意于作是诗,而是物是事适然触乎我,我之意亦适然感乎是物是事,触先焉,感随焉,而是诗出焉,我何与哉,天也,斯之谓兴。
或属意一花,或分题一草,指某物课一咏,立某题徵一篇,是已非天矣,然犹专乎我也,斯之谓赋。
至于赓和,则孰触之,孰感之,孰题之哉?
人而已矣。
出乎天犹惧戕乎天,专乎我犹惧强乎我,今牵乎人而已矣,尚冀其有一铢之天,一黍之我乎?
盖我未尝觌是物,而逆追彼之觌,我不欲用是韵,而抑从彼之用,虽李、杜能之乎?
而李、杜不为也。
是故李、杜之集无牵率之句,而有和韵之作。
诗至和韵而诗始大坏矣,故韩子苍以和韵为诗之大戒也。
书数篇皆闳以肆,不能免乎于世而皆不丧己,尝从事乎场屋之文而此乃不类乎场屋之文,是难能也,其他可能也。
史评妙绝一世矣,如萧相国之门得士之多,如项羽善将兵而不善将将,如史不载萧何所奇韩信之语而探知其语,如项羽英布时分军为三之或得或失,如世未尝无士,如宏羊当诛而不可烹,如卫、霍之客去留不以两将军之盛衰,如公孙弘张汤接天下士而未尝得一士,此数条乃古人眸子所未尝觑见者,而今独发擿之。
至于晁错东市之祸乃教人主以术数之效,公孙弘险贼之隐心与张汤暗合者九,娄敬、萧望之隽不疑不肯易衣露索解剑以趋合上好,此三条者尤足以堑刑名之键,诛奸邪之胔,障河曲之澜,其有补于吾道世教岂小也?
兹又一编之中珠之灵蛇、玉之连城也。
察院非不得位而非得位者,德浮于位而位不浮于德也。
今有子如此,不得位而得子,其不贤于得位乎?
某也诸子鹿鹿,真景升儿子不啻也。
既以为先丈贺,又以为某愧耳。
然大儿乃得亲炙贤同僚,岂不足以为某贺乎?
命戒诸上官书,此某之责也。
知士不荐,自同寒蝉,吾尤昔人而又为之。
然今之能为人轩轾者,势焉而已矣。
而某也,韩安国之死灰,柳子厚之粪壤也,是能为总干之轩轾乎?
先是,大儿来求某之荐书,以彻闻于诸公间,有不待某之书而已举之者,有待书而即举者,财一二而已矣。
有虽不及举而犹答书者,有得一书而不答者,有得一书再书三书而不答者,为子受诟,其不浅之为丈夫乎,为子受诟,孰若为贤受诟?
况未必尽诟乎?
然计其必应而扣焉,犹未必应也,然犹可扣也。
知其必不应而扣焉,是欺友也。
与其欺也,宁已。
张板曹顷某在金陵时,渠以其叔父泉干公京削为嘱,既而某不能及。
若扣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尚书帅亦闻已深相知,且相许,总卿、漕、监亦与帅同此意,似不必更假某之言,以分其特达之恩也。
或持是书以呈似焉,即荐贤之至公也,又奚以私扣之陋为哉!
其馀皆无半面,惟石漕乃故人之至不薄者,且尝以大儿之举扣之。
今既未拜其赐,敬纳一书,然亦未敢必也。
特自计其可必者止如此。
臂痛,视管城子如寇雠,久不与通,乃今与从事不独瘕癖之疾复作,臂痛遂大作矣。
惟自贵珍,善刀藏器以待时须。
魏郑公劝行仁义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四、《诚斋集》卷九○
论曰:人君之于道,资有所近则言有所入。
盖道无难易,而君子之言有从违;
言无从违,而人君之资有远近。
资之所不远,小人不能却而返;
资之所不近,君子不能劝而进。
太宗之行仁义,人以为郑公之劝也,帝亦自以为公之劝我也。
不知夫非公之劝也,言之入也;
非言之入也,帝资之近也。
帝之资不近乎仁义而可劝,则封伦亦能劝之矣。
太宗曰:「魏徵劝我行仁义」。
君子以为非劝也。
天下之治乱,其发在机,其泽在人,非发之难也,决之难也。
盖天下无一定之说也,天下而有一定之说,则谁不能决之者?
是故儒与墨并兴,而道与术交攻,此有此之说,而彼亦有彼之说。
将从其所谓道,则倦于难成;
将不从其所谓术,则乐其有速效。
难成也者,难毁者也,速效也者,速祸者也。
世主能作其怠心以胜其乐心,见其难毁以破其速祸者希矣。
治乱之机,一言发之,百世不得而移之决之者,果难矣哉!
秦堂上之一议,甘龙之言不胜,商鞅之言胜,君子已知秦之短矣。
匈奴之一议,王恢之言行,韩安国之言不行,君子已知汉之灾矣。
秦昭王汉武帝不自知其祚之短、民之灾由此而生也。
不惟不知之,又从而乐之,可悼也乎?
唐之治不在乎贞观之后,而在乎贞观之初
贞观之初太宗求治而未有所从,郑公尝有言焉,封伦亦有言焉。
公之言仁义之言也,之言刑名之言也。
公之言似甘龙,似安国,似可倦;
之言似商鞅,似王恢,似可乐。
方是时,一言之胜负,一代之治乱也。
君子忧之,非忧其遽乱也,忧其发也。
非忧其发也,忧其决也。
使太宗秦昭王好伯之资,有汉武帝喜功之资,则伦之言胜,而公之言不胜矣。
公之言所以胜者,以帝之资不近二君之资故也。
帝之资不近二君则乌乎近哉!
帝资之所近,近乎先王仁义之资也。
资之近,故入之也坚;
入之也坚,故决之也果;
决之也果,故发之也成。
米斗三钱,外户不闭,四夷来宾,非劝也,资也。
非劝而太宗以为劝,岂亦太宗之贤,乐其言之忠、而忘其资之近故耶?
大抵求治之主莫难于有其天,有其天矣,莫大于尽其人。
曷谓天?
资是也。
曷谓人?
学是也。
乡人之悯孺子入井也,齐宣王之不忍于牛也,太宗之观明堂图而罢鞭背也,之泣辜祝网也,其天者相近也。
然乡人之不为齐宣,齐宣之不为太宗太宗之不为,何也?
其人者相远也。
充其人之学以极其天之资,乡人其不为乎?
而况太宗之贤也哉?
君子于此是以为太宗而叹也。
谨论。
问诏禁臣僚苞苴请托1162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五、《诚斋策问》卷下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杨墨之仁义原于申韩,申韩之刑名原于道德。
秦人之焚书原于诸侯去班爵之籍,汉俗之矫激原于光武宠名节之士。
天下之事,其所致之由莫不有原。
是故善去蠹者必究其生蠹之由,善除害者必除其贻害之始,善革弊者必审其开弊之端。
何者?
诚以其原起于此故也。
昔者魏风之薄原于在位之浮靡,于是得毛玠以典选,而鲜衣美服自绝于下。
唐俗之衰原于在位之奢汰,于是得杨绾以当柄,而导从音乐自彻于时。
大抵天下之理,上有以示之,故下不得不从;
我有以召之,故人不得不应。
木以其樛而葛藟累,阿以其卷而飘风至,使木与阿而无以来之,则彼胡为而然哉?
呜呼,通此说者可与论苞苴之术矣。
夫官吏所以有苞苴之弊,何缘而起耶?
其必始于权门要官皆趋所向,联属之吏思所以媚之,往往珍甘技巧,惟恐其后,此苞苴之所由炽也。
且以一二言之。
拥使轺者有所欲,则一道之官吏孰不乐于奉承?
握虎符者有所欲,则一郡之官吏孰不竞于趋赴?
铜章者有所欲,则一邑之官吏孰不亟于逢迎?
如是,则苞苴之弊何以革乎?
窃读唐虞三代之书,见其臣下百吏奉法修职,而不闻有苞苴之弊者,此非古之官吏为独醇也,盖其当时垂绅正笏于庙堂之上者惟知亮天工,而不知所谓利;
分职率属于槐棘之位者惟知代天工,而不知所谓利。
司徒者知掌邦教而已,利则不知也;
为司马者知掌邦政而已,利则不知也。
彼其居于上位廉洁如此,则天下之人虽欲以苞苴中其所欲,乌所得哉!
苞苴之不行于唐虞三代,良有以也。
乃若汉唐以来,何其纷纷耶?
泽要者鬻权,选举者鬻官,典刑者鬻狱,修史者鬻辞。
贿赂公行,货易成市,士大夫安而为之,习而成之,恬不知愧。
且如韩安国贪财嗜利,而受淮南之金,九卿之贵者若是,馀何责焉?
田鼢市买郡县器物,相望于道,以至诸奏珍物玩好者不可胜数,列侯之尊者若尔,他何罪焉?
至于李逢吉之党有八关十六子之号,凡所请求,先贻关子,后逢吉,无有不遂,则欲其不为苞苴,不可得也。
王叔文得君,乃通天下贿赂,日月不阙,且裁巨匮之窍以受珍,则欲其不为苞苴,又不可得也。
然则苞苴之风所以盛行于汉唐之际,推寻其原,宁不有自乎?
恭惟主上比降诏旨,深以苞苴为戒,且谓居上位者必有所欲,而人得其所欲以济请托之私。
呜呼,大哉王言,真知所以革弊之原矣!
将见纶綍一下,内而朝廷,外而百官,莫不精白一心,以承休德,则苞苴之风何患于不戢哉?
明策下询,且谓在位在服怀精白之操,励廉耻之节,以无负明天子之意,愚虽不敏,请毕其说。
尹翁归之治扶风也,有欲托其邑子者,畏翁归而不敢言,羊续之为太守也,有遗一鱼者,挂之于庭,后复有献,则出以示之,献者愧而止。
使今缙绅之间皆得若人,郡下百吏有复为苞苴以济请托之私者乎?
区区之意,惟愿居上位者清心寡欲,而正以待之,则苞苴之弊不期息而自息。
所谓澄其源而流自清,端其表而影自正,诚在于此,执事大人无以为无甚高论。
论使材二疏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抄本《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
一曰无责全材。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用天下,常使人欣欣有自喜之心,下自一介之吏,等而升之,人自各顾负荷可用于世。
才者常思奋其才,智者常思泄其智,一旦苟可以施为,则激昂驰骋,惟恐后时而不发。
当此之时,天子优游于上,而天下之人奔走于下,大者则为之劳心以集其事,小者则为之劳力以济其职,孜孜矻矻以自逞其能,疲弊辛苦,终其身而不倦。
甚者蹈白刃,触汤镬,冒患难而不知辞。
惟夫自以为无用于世,则气消意坏,虽有才智,久而散缓腐败,以至于枵然而无用。
夫天下之才智可作而不可沮也。
世之良弓,激而发之,一寸之镞可使有千步之势,弛而放之,与仆株朽木同。
故圣人常以有用引天下,以为无用而自绝,则其可用盖无几矣。
臣尝叹息唐八司马皆天下雄豪伟特之才,如柳宗元刘禹锡,其所蕴藏盖百分未试其一。
故其陵厉轩昂之气,虽忧深憔悴之中犹自见其文章议论而不可没;
其精华果锐盘屈而低折,不得已而暴露于荒州僻郡之间,盖亦有过人者。
程异晚年复振,则唐之财用遂霈然。
此岂可以不惜也?
盖尝读《洪范》之书,以为皇极之道广大而不狭,宽厚而不苛,而、文、武所以用天下之术,颇可以推见于此,何者?
有猷者,有谋略也;
有为者,有胆力也;
有守者,有志节也。
有谋略者能画,有胆力者能办,有志节者能立。
此不可不念也,故曰「汝则念之」。
虽然,有谋略者或至于诈而不知正,有胆力者或至于纵而不知法,有志节者或至于执而不知惧,盖非天下之中道矣。
虽然,茍未丽于恶者,亦不可以不受也,故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嗟夫!
皇极之道,非圣人孰能行之?
荀彧崔浩张华王猛之谋略,杜黄裳李德裕张柬之郭崇韬之胆力,申屠嘉张昭窦武何进之志节,此固硁硁者,有所不录也。
臣闻昔者太祖皇帝以大度致天下之士,深知赵普之贪、曹翰之横,而包涵覆盖,未尝见于辞色,故赵普曹翰俱得以为名臣。
雍熙端拱之后,用法愈详而责人愈密,盖其弊至于今有二:一曰记旧恶而不开其新,二曰录其暂失而不责其后效。
且天下之士谁能无援而者?
陛下以天下之权付之宰相,凡取予黜陟皆出其手,而今之议者曰:「某人故相党也」。
臣愚不知谁非其党欤。
既斥其尤,则其他自可以淬磨洗濯而与之更始,故臣以为莫若弃其旧而开其新。
夫人一辞令之不当,一措置之不审,虽大智有所不免,而何必铢称寸量于其间。
铢称寸量,则自公卿大夫以下,至于州县之丞尉,其破碎而不全者甚多,而非可以一二数也。
故臣以为莫若略其暂失而责其后效。
故夫天下之势要使轻重两适,其平而已。
台谏者列善恶之实而致诸天子,天子者权善恶之宜而置诸士大夫,是以能平轻重之势。
何者?
台谏列善恶之实而处之以公,故人无邪心;
天子权善恶之宜而行之以恕,故人无弃方。
此所谓并行而不相悖者,然臣之论非所施于大奸慝也。
二曰无拘定制。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于天下,惟其我取必于人,而不能人取必于我,是以天下惟圣人之为听。
何者?
我取必于人则权在我,人取必于我则权在人。
人主之所为奔走于天下者权也,以奔走天下之具而委之于人,则欲富者富,欲贵者贵,如执券取偿,其势不得不应。
随其所欲而应之,则我之富贵有限,而彼之所欲无穷。
置而不应,则鬨然有不平于其心,浮躁者则怨怒而形于色辞,而长厚者亦不免叹息滞闷而不能一日释其意,以为天子爵禄,彼当予我而我当得也。
倚之以必予,而不予以为吝;
计之以必得,而不得以为枉。
故人主多负谤于天下,而天下多不尽力于其君。
所贵夫圣人者,不牵于天下之私情,而附合于天下之公论。
彼天下之私情,孰不欲富,孰不欲贵?
而圣人一以公论概乎其间,必其有可以得富贵之理,然后遗之以富贵之资,故得之则释然有以自慰其意,而不得者亦慊然有以自愧其中。
自慰以坚天下欲为之心,自愧以作天下不为之气。
臣尝读西汉《百官年表》,以为武帝规模法度固不若古帝王之粹,而其役用天下皆圣人不言之妙术也。
张欧为中尉九年而迁,而宁成之迁四年,韩安国之迁一年;
商丘成大鸿胪十二年而迁,而田千秋之迁一年,田广明之迁五年。
故臣以为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迟速推。
汉制,宰相之阙则取诸三公三公之阙则取诸九卿
然而石庆之死,御史大夫当迁而不迁,而太仆公孙贺得之;
公孙贺之死,御史大夫商丘成当迁而不迁,而涿郡太守刘屈氂得之;
御史大夫延广之罢,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济南太守之王卿;
御史大夫公孙弘之相,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河东太守番系
故臣谓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次第度。
武帝者,以为吾之爵禄而使天下以意揣而情窥,则吾爵禄之权将折而归诸天下,是故示之以不可知之端,而引之以不可穷之绪,使天下惟知爱之而为,为之而力,而终莫敢有所歆羡邀持于其间。
此固武帝之所以为雄才大略也。
迩者大臣之议,患夫在朝廷者居之数月,则悄悄然已有欲进之心,居之满岁,则汲汲然遂有必进之意,又少迟之,则凛凛然不可留也,是以故岁之诏定日月以为迁易之限曰:「将以沮躁进者之心也」。
患夫在朝廷者不量浅深,不度高下,无故而迁,不愧不得而得不逊也,是以故岁之诏循序以为进擢之格曰:「将以塞侥倖之路也」。
此二者其意则甚公而其名则甚美,然臣之所虑者,士大夫取必于朝廷之爵禄,而朝廷又自开其必取之门,臣之所不识也。
夫天下惟不可为此必然之说也;
为此必然之说,则人将有必然之心。
今将致其力者,则先令之曰:「行百里予百金」。
而未至于百里,百金固不可得也;
至于百里,虽跛蹩者亦无以却之矣。
其初欲以致有力者,而其终不能却跛蹩,此必然者之过。
为今日之计,莫若参其才之优劣,揆其绩之高下,废置予夺杂出于必然之间。
使天下之人知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议,然后有以服天下之心而致天下之力。
夫使天子之爵禄而日月可以驯致,资序可以必得,虽童子皆能逆计之矣,而乌能以鼓舞天下哉!
二堂先生文集序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双溪集》卷三
炎昔从先大夫读书于不窥斋,是时北山翁即世方十有四年,其遗文编次整整,无遗佚者。
然炎才年十四五,学作举子文字,未能详观,纵使详观,亦未能识其指趣。
其后挟琴书鬻文以糊口,既得一官,又随牒奔走于四方。
曩时家集虽欲一见,无由矣。
中间解临湘县印,归里中,其孙畤属炎为序。
炎即如江西寓居,久之,为序一通附归,而翁之文寔未尝得熟复披阅也。
去年自楚东罢归,首求家集,已散失不存,再三搜访,乃于其曾孙从之处得书启杂文二帙,又于族孙实处得古律诗一帙。
合所得编次之,分若干卷,盖所有者十之六七,亦非全书。
编次毕,喟然叹曰:此天下之杰作也。
其初也秘而不传,其后也佚而不传,失今不搜访,且将湮没无传。
今幸传矣,虽然,所传者翁之文也,文之外有不传者。
炎咨嗟痛惜,不止于喟然而叹也。
翁守上饶日,青溪之盗因时升平,俶扰东南,陷睦,陷杭,陷歙,陷处,陷婺,陷衢,处之守臣彭汝方死之,其馀不走则降。
贼乘锐来犯上饶,翁以孤城捍其锋,屹然如巨防之制水。
奏用其属吏铅山王舜举为倅使守城,监铸钱院高至临使提军出战,而翁调兵食,筹守战之策以授二人使行之。
贼攻城不能得志,其气稍衰。
退屯柳家都,至临夜率锐士衔枚火其营,鏖战,贼狼狈败走,乘胜遂复衢州
奏功,徽宗皇帝嘉叹,降诏褒奖,进官职二等。
王甫方当国,与翁旧有嫌,媢其功,用御笔改知严州
上意悟,复还信州
翁于是作二堂,摘诏中语榜以示后人,盖以侈圣上之赐。
而甫衔之不置,嗾御史搏吠所憎以快意。
宪臣张苑希甫意,以事中翁,翁论争之,辞色甚厉。
甫等愈怒,益媒孽之,是以诏旨逮翁,欲泄积忿。
锻鍊无所得,狱吏曰:「如是,不免烦朝散一行」。
翁慨然曰:「天乎,有是哉!
吾为人子,岂可牵连垂白亲入牢户」。
乃自诬服,坐是流离窜逐,久乃还家。
高宗中兴,吕元直丞相当国,知公之冤,乃为上言其无罪,尽还旧秩,驿召诣行在所
连降诏促其行,未至,以淮上多盗,遂知无为军
继而戚方江东漕使朱公异奏知信州
张琪践蹂,宣徽制置使权公邦彦奏知徽州,而公已老矣,遂解印绶以归。
归六年,终于牖下。
近年郏升卿师古为守,属罗愿端良修《新安志》。
有族子馆于郡壁,端良问翁出处本末,族子无远识,不能为翁辨诬,又不能明翁之功,翁之子孙亦不以告端良,遂略而不书。
信州之功有天子之诏,有内翰汪公藻二堂之碑,有信州寓公寄客数十人破贼保城诗颂,粲然如五纬七宿,光芒在天,志虽不书,未足多恨。
炎尝执笔隶太史氏,石室金匮所藏皆得见其副墨,意公姓名必载诸汗青;
然非特不得立传,《徽宗皇帝纪》中于公破贼一事不书,又求之《方腊传》中,首败于信州一节亦不书。
王甫用事于内,既媢公之功,而童贯握兵于外,又欲自专其功,故汝方死贼之节见录,而吾翁破贼之功见遗,史臣将不得而书也。
昔者汉之韩安国唐之郭元振,皆凛凛为时名臣,而晚节偃蹇,困踬而不振。
然名在册书,千载之下尚得见其行事,而知其为贤。
翁之智略才气足以杰立于万夫之上,见于小试,不见于大用,而声烈奇伟如此。
傥翁得志,谋谟中朝,则其所成就者从可知矣。
不幸以无罪为小人所诬,以有功为小人所掩,重不幸,其姓名不著于册书,日远日忘,且将无传于来世,炎之咨嗟痛惜者在此。
故因而次其遗文,恳切言之不能已也。
翁之诗,大篇舂容而力常有馀,短章清美而意无不足,他文亦有典有则,皆非苟作。
识者当能辨之,无待炎之称赞。
翁讳悰,改讳愈,字原道,官至朝请大夫,职至秘阁修撰,晚自号北山老人
今题其遗文曰《二堂先生文集》者,著信州保城庇民之功也。
观文殿学士钱公行状(代汪尚书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四、《攻愧集》卷九二
曾祖暄,故任中大夫宝文阁待制,累赠太师镇国公
妣陈氏,赠国夫人
祖景臻,故任少师安武军节度使,累赠太师康国公
仁宗皇帝女秦、曹国贤穆明懿大长公主
父忱,故任少师潼川节度使,累赠太师雍国公
妣唐氏,雍国夫人
本贯开封府
钱公讳端礼字处和,年六十九状。
吴越忠懿王六世孙也。
高祖惟演,以文章受知章圣,掌内外制十有馀年。
枢密使,以襄钺镇盟津,移洛阳
欧阳文忠公修、尹公洙、谢公绛皆在幕下,一时士靡不歆艳。
谥文僖
镇公在庆历治平间良二千石神宗朝王庄定公存领三司,镇公为副使
奕世光显,至康公而愈大。
公雍公第三子,以贤穆之孙,政和初宣义郎
七年,赐绯
宣和三年,赐金紫,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
靖康元年监登闻鼓院
未几,随侍重亲,避地湖广,累奉祠禄
绍兴三年添差通判台州
岁饥,方议赈给,饥民千馀人集谯门下,守欲设兵卫。
公曰:「是促之为乱也」。
亟开仓,俾以次受粟,无敢哗者。
识其间有猾吏数辈,白太守尸诸市,一境安堵。
公时方年二十馀,由是声名籍甚
四年,通判严州,又改湖州,皆不赴,主管华州云台观
七年,通判明州
太守尚书莫公将知公明敏,郡政多决于公。
直秘阁
后政以苛敏自任,僚吏重足而立。
公独以理折之,不为屈,又加敬焉。
十五年,除提举淮东茶盐。
引对,改除两浙转运判官
时方缮治行阙,增葺宫城,公与临安守分任其役,率先告办,除直徽猷阁,进宝文阁
漕司有积镪近万万,或劝公献之。
公曰:「此朝廷外府也,何以献为」?
时宰不乐,遂罢归。
十七年,除淮东转运副使
时金使方通,官吏希赏,趣办过丰,一切取给于民,怨嗟相闻。
公日力言于朝,人皆危之,公曰:「目睹公私之害,忍不言乎」?
丞相亦察其诚,遂为减入,至今赖之。
漕计率耗于无名之费,岁用多请于上,公革去宿弊,帑廪有馀。
遂乞罢大农岁给,又储三年之赀为备用库。
明年,进直龙图阁,知婺州
公入境,闻岁方苦旱,即斋素默祷,首祈于星祠。
香火未收,雨已大注,邦人欢呼。
已而霖霪不已,公度必有水患,亟募客舟百馀艘,人或以为蚤计。
一夕水暴至,城不没者才数版。
浮梁既漂去,溪南市人求救者号呼震动。
公坐城上,厚赏舟人,竞载以济,几数千人。
公分处僧舍,计口给食,悉遂全活。
去之日,遮道挽留,生立祠至今。
奉祠三年,丁雍国忧。
服除,知衢州
过婺,阖境送迎,近世所无也。
三衢大火,公以民居侵据通途,不因是时一正之,害未艾也,乃访古沟遗迹,尽复其旧,自是无火灾,民方大以为便。
尝治一豪氏之无良者,偶与漕有连,以属公。
公必欲竟其狱,漕阴中公而罢,人皆冤之。
二十八年,除知抚州
玉山,以病丐归。
是冬召赴行在。
次年陛对,除太府少卿
七月,除秘阁修撰两浙转运副使
公尝领浙漕事,至是十四年再至,人以为淹回,而公曾不介意。
振举职事,视昔有加。
居无何,显仁皇太后上仙,太上皇帝欲得典礼严备,御笔委公专领办护。
公晨夕不少懈,讫事,进右文殿修撰
三十年正月,除知临安府
府以应办积欠民户缗钱几数万,公曰:「天府为郡邑首,即售物不偿其直,何以示天下」?
尽还之。
明年七月,除权户部侍郎
先是,御史中丞汪公澈版曹阙官,当遴选。
太上问谁可者,对曰:「钱端礼可」。
故有是命。
八月,兼枢密都承旨
九月,兼权知临安府
公尝建明用楮为弊,至是专委公经画,分为六格,出纳皆有法,几月已易见镪数百万。
三十一年八月,丁雍公忧。
次年今上即位,公取故谏议大夫忠肃陈公瓘所撰《刍说》中二十事,事为之说,号曰《正论》,进之。
时边境方扰,公言战守为尤详。
其略曰:「当今国家利害莫大于夷狄侵侮,然图大之计不若从是而务实,张虚声,蹈实隐,非国之福也。
去年诸军所可恃者,独一刘锜,而首不能支,托疾退师。
其馀或避舍宵遁,或全军陷没,或逗挠不进。
间取小捷以欺君上,公肆大言,然无成效。
幸而敌人自相残灭,不然可为寒心。
今金主新立,陛下嗣服之初,所当讲聘睦邻,修明政事,训励士卒,增理边要。
外与之和,而不忘内修,中原之民将见襁负而归王化矣」。
上每为称善,赐亲札曰:「卿世积忠孝,姻联戚畹。
虽居忧于外,乃心罔不在国家。
载阅奏篇,备详忠谠。
嗣有闻见,无惮剡牍」。
公又奏曰:「陛下训练甲兵,申命将帅,人人贾勇,无如今日。
兵法曰:『倍兵不战』。
盖众寡强弱既已不同,纵有骁勇之兵,忠义之将,适足以饵虎口耳。
今彼势虽屈,而事力尚强,未可与之较胜负。
今日将帅非无忠勇之士,恐为匹夫之勇,乘危侥倖,贪小利而忘大计。
使得一城一邑而旋得旋失,既不能保持其民人,又不能坚守其要害,更相屠戮,以激强敌。
不惟终无所益,久致寇兵。
愿陛下审思利害而熟计之,明诏诸将无妄出兵,以蹈后患。
夫戎狄俗尚杀戮,然两世俱遭篡弑矣。
报应之理,各以类至,是杀人岂有利哉?
艺祖不血刃而得天下,尽除五代专杀之弊,故四海之内归仁焉。
陛下若取法祖宗,以仁政为先,自可以鞭挞夷狄,不在于战胜而后定也。
令彼杀我亦杀,彼斗我亦斗,诸将疲于奔命,民困财竭而兵革不息,意外之虞又有不可胜言者。
太上讲好,息民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以虚名招实祸,献言之士徒以口打贼,若将帅妄希功赏,误国远图,后虽孥戮之,亦无及矣。
臣窃谓当修睦邻好,以怀柔为务,则安靖休息,不妨固守边障,遵养时晦,上以奉两宫之欢,下以安百姓之生,仁及草木,则中原不难图也」。
隆兴元年冬外除,召对内殿。
符离失利之后,南北相持,和战未决。
公奏曰:「窃观注措施为可谓勤且劳矣,且夫大功必立而未闻其效者,岂非议论偏胜,机事失宜,未得其当耶?
中原之当复,人皆知为不可缓,恐须时至则可为耳。
今士多持以为进身之资,揣摩上意,所以施为之事未尝有成,徒捐货财,虚费民力,有用兵之名,无用兵之实。
是欲增重兵威而反弱国势,岂不为邻人所侮哉!
至于招纳叛亡,交结邻援,此皆贾怨生事,无益于国者」。
又以江东守备未具及所用将帅未尽得人,又奏:「臣闻金人数有文移,取索俘掳人众,是衅已开,为兴师张本。
敌人犯边,淮东必自清河淮西必自涡口,两处当豫选枭将,委之拒捍。
维扬六合和州当为声援,须择有谋略三大将临之。
高邮僻在一隅,三面阻水,止可以处游兵水寨之属。
或可为间探,不可专恃。
陆贽谓兵当居重以御轻,盖谓以轻兵居前,重兵居后,为臂指之用。
淮上既固,则大兵当屯于沿江,如采石、宣化、镇江、江、池皆当严备。
又须选名将数人,如前日有因事而罢者,愿加收恤,谕以恩意,稍复官爵,责之后效,孰不愿尽死力?
仍须以威望素著,怀忠善谋者使各护一路。
敌知备禦有方,未必便敢轻犯。
若处之失宜,反为所易。
故上兵伐谋,不待战而定胜负也」。
是日除户部侍郎枢密都承旨
二年,寓吏部侍郎,上面谕:「前日劄子议论甚好,朝臣皆不及」。
韩公仲通尚书,同对,论及经费,因奏所入有限,兵食日增,正恐此去或更有调发,不易应办。
公奏曰:「臣顷在户部,已见支用不足。
尝总一岁出入之数,比较五年增损多寡,为会计录上之。
后自度牒既行,仅得八十万,通约有四百馀万,内库取拨又不在此数。
辛巳调兵为之一空。
今日匮乏,实由于此。
今宿兵之久,未见休息之期,臣等所以夙夜惴恐,未知救弊之道」。
上云:「直须恢复中原了,财赋须充足」。
仲通奏曰:「恢复恐未可必,且愿陛下经度目前所用」。
公奏:「仲通之言甚是,望陛下听纳」。
上亦称善。
左相汤公思退右相张公浚招户部长贰同到都堂右相两淮兴兵用度钱粮,公云:「未知合用多少」。
相云:「军中大费,且备千万」。
韩公欲退而议,公云:「此事体大,须与两丞相执政面议。
若非于经费内分拨,必须飞泛措置。
经费既不自足,飞泛必取于民。
民力困敝,若无名横敛,不惟不堪,必致人言」。
韩公云:「民间科敛甚难,不知以何名取之。
惟有盐钞一事,容试议之」。
公曰:「盐事差可为,然添起钞面,则民食贵盐,未必及千万之数。
改法亦重事
若一切行之,恐致中辍。
须先有定论,然后有司可以奉行」。
后再论盐事,右相云:「不若卖度牒数万道」。
寻有旨,且给一万道,然竟不施行。
左相乞出,公因对,又奏:「今廷臣群居窃议,但以和战守三事为进身之资,未尝权国之利害,分朋植党,牢不可破,以惑上听。
万一事变,奈何?
三说不必执一,但度事力浅深,知彼己当何如耳」。
上极然之,问今日当何如,公即奏:「三代以至秦汉,夷狄多得志于中国。
所谓『王者不治夷狄』,非不治也,以不治治之也」。
因历陈秦皇、汉武用兵之祸,高帝和亲,宣帝不用兵之利。
澶渊之盟,为中国之福。
燕山之役,致靖康之变。
又言:「太上讲解,以致乂安。
陛下欲成恢复之志,此圣主之用心也。
然兵者凶器,帝王之道以仁为本。
太祖灼见,故以不杀为武,应天顺人,指顾而定。
中原破荡,而四海独知有赵氏,岂非仁恩之至乎?
非不知顺旨迎合可以保爵禄,世受国恩,蒙陛下非常之遇,臣而不言,谁当言者!
愿以符离之溃为戒,早决国是,为社稷至计」。
上改容欣纳,云:「卿论事甚详」。
因赐卮酒,且云:「卿可见汤思退,谕朕旨,令勿再请。
仍见张浚,令早行」。
退诣二相府宣谕,右相遂行。
三月,充淮东宣谕使
王公之望使淮西,公奏又详陈秦汉之事,且言:「魏晋以下,无术制夷狄,以至于乱者多矣。
惟有唐制颉利,得先后之序,和吐蕃有终始之谋。
五代石晋之事,尤不足言。
完颜亮入寇,于今四年,天下不得休息,杀伤不可胜纪,疾疫者殆无虚日。
官爵不足以充赏,钱谷不足以为用,内外急迫,上下煎熬。
而议者不深维大计,惟空言以求虚誉,抵巇而要利权,国何赖焉!
臣故历陈自古所以制夷狄者在德,保人民者在仁,愿躬行此道,以致太平。
两淮名曰备守,守未必备;
名曰治兵,兵未必精。
欲增兵则饷馈无所从出,欲增备则人力有所不胜。
虽使敌不犯边,但见日以自困。
今所以未长驱而来者,盖完颜亮覆车未远,虑挟弹者在后。
欲与臣下重兵,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河南困敝,未易鸠集,故委前日馀兵付二元帅,使自经理,其意盖欲和耳。
故在今日和之为利,南北均焉。
或以前日持用兵恢复之说者为勇,为忠,为刚,以今日和议为懦,为怯,为弱,此不明事机,不计事实之甚也。
用兵而败,岂不为懦?
连兵数战而无功,岂不为怯?
与敌角逐而不能胜,岂不为弱?
今断然行仁义之事,修文德来远人,可不谓勇?
陈帝王之道以辅明主,可不谓忠?
以柔克之,可不谓刚?
又况古者兵交,使在其间,礼文之事安可遽绝?
前日敌帅力言四郡之地,若使命得通,庶几有可商榷,未至遽行。
万一彼以重兵攻下四郡,寇襄淮甸,重相邀索,和则退师,不和则进兵,不知其时议者何以处之!
昨小使之行,自来无此体例,为彼摧沮,以自取辱。
盖缘事多轻发,不思后图。
兹蒙选择,俾宣德意于淮东,及令经度事宜,不敢隐默,取误国之诛。
望察臣愚忠,明诏大臣,早定其议」。
御笔付三省。
又奏:「向者经营山东,得海州而终不能守。
中原之人非不怀祖宗之德泽,归陛下之仁圣,然自出兵收复,所至劫掠,重扰其民。
既而又不能坚守,为金人屠戮,肝脑涂地,生业荡散无馀。
若此,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难矣。
陈、蔡、顺昌寿春等处皆被此患,如此招来,适足以离人之心,竖后日之敌也。
传闻道路,或谓吴璘已失德顺秦州不守,还保川口。
果尔,则可见用兵无效,虚费钱粮,枉杀军士,初无益也。
不徒无益,正恐衅端再起,兵连祸结,养成大患,虽有智者,不能为陛下谋矣。
方今将帅兵强马壮,未有如者。
力尚不敌,况馀人乎?
建康镇江之兵,经王权李横败衄之后,率皆伤残之馀,又且数易主帅,士气未振;
江、池、襄、汉之兵尤为乌合,殿司一军为成敏破坏,死损大半;
而东南诸郡起发之兵懦弱,不堪披带,缓急必致误事。
臣故曰:和戎,国之福也。
闻金人大军见屯虹县,积粟粮,秋冬必为边患。
两淮城邑半为丘墟,虽欲坚守,战备不具,又无兵力以拒之。
或欲清野,则是先自弃之。
万一彼留戍淮上,俯视长江,以久相困,岂非危道哉!
虽欲与之连和,彼必偃蹇邀索,何以应之?
靖康议割三镇,百官廷议,举朝皆谓寸土不可与人。
后敌骑长驱,事穷势迫,则或言割地,或言固守,一时不能坚决。
金人径抵京师三镇平下,遂成大变。
前日议臣相与太息而已,真可为痛哭也。
臣所以堕肝胆吐情实,愿陛下夷考前事,永以为鉴,早定和议,遣使通诚,以保国安民为计。
既和之后,养勇以待时,蓄积以富国,待兵力既壮,机会可乘,惟陛下所欲为耳」。
又奏:「专言用兵者,尝谓敌人已弱,可以恢复。
今止得一宿州而遽弃之,则恢复之计复如何?
有用兵不胜,侥倖行险,轻躁出师,大丧师徒者,则必胜之说果如何?
有自献其说,欲折服人使用敌国之礼者。
及从而遣之,则辱命无所不至,使至今和好未决,则未见其折服使人之效也。
有称长安谈笑可取,凤翔之虏如何可逃者,今西师取一德顺尚不能有,则未见其谈笑取长安之效也。
凡此数事皆可考验,误国明甚,不可掩。
愿听言则审其忠实,立事则黜其浮议,幸甚」。
五月,公至扬州,颁诏劳赐诸军,即申朝廷云:「虽未至楚、泗,淮上守备大略已见。
扬州城补葺破敝,全无楼橹,何以容人?
借使有人,须积粮为一城之计可也。
设敌人自天长径入瓜洲,旷野约可容二十万,则扬州岿然在后,讵能坚守?
瓜洲两小城,不过容五七千人,岂足当其锋?
两处守禦止如此,泗州邈在淮北,如敌兵渡淮,不必取泗州,远则光濠,近则浮山一带,皆可以济。
近日淮北贼过浮山寨,却夺妇女驴马,泗州恬然不知。
或敌人径渡,及自清河口运粮而来,泗州必先隔绝。
此不待图上,灼然可见。
若自西路而入,则海、淮、泗折北不支,扬、楚坐困,前日刘锜之败是也。
今营屯备守皆严,将士亦愿贾勇,其如地势平旷,分布难遍,聚于一处则不能分守要害,各守一方则临事难应大敌。
刘宝一军分屯外,在寨者不满二万,自以为忧,正以前出后空,别无后继。
或谓轻兵在边,重兵留屯江上,则敌可直临大江,小驻不去,坐失两淮,尤非策也。
至若军须调度,粮馈犒赏,金帛官爵,计今日帑藏,可充其用否?
泗州姑少增兵,以张声势,移江阴一军,亦可以安边民,助军声尔。
若决欲守备如金汤之固,前日盖尝大有所费矣,皆徒劳而必不可恃。
若欲开拓以希大功,万无一可。
故曰用兵难而守亦不易」。
扬州马监,塞楚州满浦闸,增清河之戍兵,积监本之赢赀,皆公措置之大略也。
既至盱眙、泗州,宣诏犒师,与守臣遍巡城上,观览形势。
时准御笔云:「泗州可弃则弃。
今夏金人蓄锐,秋必犯边。
彼以重兵得泗州即去,则于我无利害,不必与之争锋。
若守而不去,则会重兵,绝粮道,是不战而胜也。
若彼得泗州而平其城郭而去,则我亦平其城郭,如淮阳军之类是也。
朕调发卿以前军屯楚州,扼清河,轻兵守泗。
王琪以殿司兵二三万屯扬州郭振屯六合,淮西自有王彦张守忠等。
敌兵虽众,何足忧?
止恐调发不及而来。
卿宜保江上,朕便遣三衙兵至江上。
卿宜军往楚州
别有所见,即具奏来」。
时审议官胡昉杨由义已回两月,金人声言聚兵于近边,有意连和,而朝廷尚未通书遣使。
扬州周淙提举茶盐吴巘谓彼计如此,必有所待。
欲作本路帅臣一书,钩致彼帅之意,然后审处其宜。
公为闻于朝,谓:「两淮与金人各为屯守之计,彼既清野,稍远其兵,我亦宜休息,少减屯戍,其意各欲安静。
然彼此未绝关防,欲休不得休,欲静不得静,则饷馈不减于前日,战守相去能几何?
缘国是未有定论,前尝有书往来,今遂南北阻绝。
周淙等恐因循及秋,敌情难料。
若彼趣和之意欲速,则兴师之举必急。
兵一交锋,所伤必大。
若待其无礼侵踰而后与之盟,曷若先事通情,可以款其意」?
因具以等书上之。
回至楚州,又奏论:「前此屡通元帅书,使命终不曾行,议论久无果决,所以致彼之疑。
必曰既不遣使,又无礼币,谓我通书止为款兵之计,持空言以相误也。
仆散忠义在边累年,若成和解,彼则无功。
今业已签军,意欲一动,力彊则自取,待其不可然后连和,固执前谋以激功利。
今虽与之书,彼必持此说,沮格其议。
不若便遣信使直造燕山,一则可见金主之意,一则可伐仆散之谋。
仍调发诸军,分屯江淮,以备不虞。
或不纳我使,纳而过有邀求,则曲在彼,而不在我。
兵以曲直为胜负,不系强弱众寡。
前日完颜亮之事,正类此也」。
又得御笔云:「比得陈敏泗州兵少,欲增戍兵。
朕俟近秋调发。
设若七月敌人伺我不备,冲突泗州,轻则敌,众则避。
纵使得泗州,终何能为?
卿当按兵持重图之」。
六月归奏事,纳劄子十二及六图,一一指陈,仍言守备疏略,恐敌人入寇。
再对,上问兵力险要,具以实对。
改除吏部侍郎,仍再令日近起发。
公又一再入奏,乞早定和议,及和议未决,守备当严。
七月回至镇江,被省劄住楚州,以此体度应副北人。
登舟至江口,得盱眙报,北人未有来耗。
公具申朝廷,谓来朝未可知,若遽往而守待日久,彼无来耗,势必空回,徒致众疑。
俟报而动,庶合事机。
又遣属官杨由义赴阙奏乞遣使发兵,云:「北人来期,皆是不定之辞,未可信凭。
今又无耗,敌情狡诈,窃虑别生奸计。
其遣使、发兵二事皆不可缓。
若只发兵以待其报,则海、泗二郡必先兵,中其阴谋。
若只遣使以俟其和,则可否未决,不可不虞。
惟当遣使与发兵并行,使以尽其礼,兵以防其变。
若使至北廷,则坚决之语,誓书一定,然后抽回军马。
脱议论有变,势必相侵,则严兵固守,与之力战,是谓应兵。
臣虽不武,实无所惧。
所以至于再三冒渎天听者,恐一失机会,后必噬脐。
望速赐睿旨施行」。
数日,又申朝廷:「乞速遣使介以示信。
彼见使来必喜,无有使行而兵来深入者。
兼使人见敌酋,言必端的,彼此可决。
使回即迁西城所有,不过信宿事耳。
与其先堕其城,不若速遣使介。
彼料吾重于遣使,若使命既往,信非空言。
其间设有小不相从,至再至三,议当定矣。
书中务存大体,简严其文,不必用前日来书中辨曲直之语,却恐引起不逊之言,后复难处。
当少迁就之,以济大议。
须兵与使同遣,一则使敌人闻我有备,和议早定;
二则安海内之心,亦知吾本谋得和则和,必不得已则战,以和为先事,以战备不虞。
如此,则间言异议无从而入,不必待其书来而后遣使。
书中或有见胁之语,则不若先遣以释其疑,以破其谋,于计为得」。
八月由义回自行在,云:「到日得旨内引」。
上云:「钱端礼所奏未是」。
左相又面授劄子三十五道,令亲纳。
宣谕劄子系奉圣旨,令将海、泗二州戍兵先次撤回,便令奉行。
丞相魏公杞为本司参议官,是日招刘宝参议官以下与由义会议,公大言曰:「某屡于内殿奏,和战之议未决,且当固守边圉,观敌情以待其成,举动皆未可轻。
必不得已而为应兵,曲不在我。
若与之和,彼已求四郡之地,前后虽已许之,彼必候盟书约定而后退师。
今使命未遣,虽敌帅通书本相,未曾计割四郡。
若无故撤戍而回,是弃之也。
彼乘虚据之,自言收复,不以为我之惠。
他时别有邀求,或乘时侵轶,孰任其责?
上不以某不肖,付之一路事权,一己去就至轻,此事系天下休戚,断之于心,必不敢奉行。
须俟遣使,或朝廷通书议定,始可议之」。
即具申奏,力论撤戍不便:「缘系北界回书未到之日,承降指挥
今北界回书已到,本朝之书有『续当遣使』之文。
若所议之事北界书中悉已相从,则目下撤戍便可交割。
或事有未定,只撤戍占据之后,馀事难以商量。
纵欲备宣圣主示信之意,他日亦难以口舌争也」。
又虑未曾遣使,交割撤戍之后,敌帅据以要功,自称收复,又执卢仲贤之语,必愈费力。
兼两州撤戍,合行事多,难以申明待报,恐致误事,乞暂赴行在面奏曲折。
得旨:「边事未定,未须求对。
别有事宜,速且奏来」。
遂上奏,并牒北界官司检缴申。
未挟日,金字牌至,奉御笔:「览卿奏劄,欲遣使事。
朕初遣卿为宣谕,意在肃军政,明守备,二者皆无所陈。
卿当与诸将严战守。
主和议,非卿事也。
虽金人重兵屯于淮北,亦须待许我议事,方当遣使。
若因而侵犯,则将帅之任安在哉!
撤戍可早,关边无害,不可迟疑,即日便宜施行。
卿恐兵一动,若彼不回书而发兵,则当何如?
卿欲奏事,边上未可阙,卿可频具奏来」。
翌日又准金字牌魏杞令疾速赴行在奏事。
公亦乞罢,遂请刘宝面付撤戍省劄,仍与议定,候朝廷北界书先行,然后抽兵,庶敌人先得书,知是以海、泗与之,不是白弃两郡,日后免于邀索。
是日发下宰相与仆散书,登时入递,盱眙申赍书已过北界。
九月癸未朔得旨,过淮上措置抚于军民。
以二州撤戍,人民南奔也。
报差魏杞奉使,康湑副之。
庚寅盱眙报撤戍人回。
辛卯招抚司胡明兵马已回,敌已薄海州而未入。
公申朝廷云:「自至淮上,两具申禀,又遣干官禀议,乞发兵遣使二者兼之。
既而被旨撤戍,即具奏,合候使行议定之后,正防奸诈。
寻蒙玺书切责,已即恭依。
近北界射过榜文,已相见欺,未知厥后之意。
方今两州未受,奉使未过,正是危疑之时,虽饬诸将严备,窃恐兵力不加。
累乞王琦一军,望早赐调发。
引疾求罢,非敢规避,诚恐死无益于国耳」。
寻报金人有入寇之意,盖遽得二州,反以我无信,具以闻。
望日,敌骑已入泗州,民有不及南渡者,或刖其足。
海州归正人亦多被害。
两州积粮尚二十馀万,半为居民所焚,馀者皆为敌用。
壬寅得御笔:「已令王琪起发。
刘宝军马有分在他处者,可尽抽回,不可使兵分。
刘宝亦如之」。
公奏:「敌人贪婪无厌,既见撤戍,遂启奸心,虚张大言,公肆迫胁。
陛下悯南北生灵,俯从其议,令大臣通书讲解,撤戍以示大信。
彼宜应答如响,而乃包藏异意,自反其说,此殆天亡之时也。
夫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臣已谨戒边吏,固守封疆,不为祸先,不可轻敌。
若取接使介,则信义不可轻变。
或妄为阴谋,别有窥伺,臣当传檄六师,奋励诸将,坚壁以老其师,持重以乘其敝,绝其粮道,挫其锐锋,以逸待劳,可以决胜」。
甲辰王公之望参知政事
丁未,报左相都督
戊申,得省劄除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赞
庚戌,淮泗报金人侵庐州,本州移治。
初顿遇守寿春,金人系桥,不敢禦敌,是夜南徙。
韩琎守庐,谓敌已渡淮,径入焦湖,郡人奔迸,致溺舟狼狈甚众。
既而闻虚惊,复还。
十月庚申,公以督府既建,宣谕司乞结局,又申朝廷:「比得盱眙录到来书副本,正缘先得四郡,遂致猖獗。
如取俘掳等人,决不可从。
事须斟酌,不宜欲速。
若固守道理,使知我不畏怯,乃所以速之也」。
癸亥,差充大礼卤簿使。
十一月癸未,探报敌骑已至濠梁盱眙守移治天长。
奉使楚州,敌未渡淮而盱眙大火,军民奔走,一路震动。
因取所遗钱粮,自燕馆郡治,民间屋宇,尽移泗州
魏胜力拒于清河,死之,进据楚州
初,金人本不为渡淮计,而一旦至此,岂无自哉!
丙戌,公赴阙,既对,上曰:「前后廷臣议论,独卿不变」。
户部尚书
乙未,上问:「欲遣杨由义持敌帅书,而辞行甚力,谁可遣者」?
公奏:「臣闻王抃者,虽不识其人,前副卢仲贤行,知事之详,又亦审细,自愿一行。
更望召见,察其人而用之」。
上欣纳,数日遂行。
丁酉,下诏亲征。
戊戌,上宣谕:「卿议论实忠于国,欲用卿为执政」。
公控辞甚力。
辛丑,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同进士出身
甲辰,兼权参知政事
时边报日至都下,官民多谋移徙。
或传德寿宫亦有诸宫烧香之议,人心愈摇。
太上宣问近事宜,公奏:「金人必和,但民间惊疑,似闻陛下亦有所备,所以日有妄传。
臣不敢少误陛下,此岂小事,愿陛下不可轻动」。
太上开纳,自是始定。
去者复还,或议峻其法禁。
公曰:「朝廷镇静持重,人当自宁,岂可家至户晓也」。
闰十二月乙卯,得旨,令执政等进呈文字,以左丞相陈公康伯疾也。
公奏:「适见付出王之望奏,金左副元帅见在滁州,恐王抃径往都元帅处,则于左副元帅情意不通。
乞将书本别写,发往左副元帅处。
臣窃详之望尝建三策,欲放彼处人至淮,用兵掩击。
今既过淮,之望又在江上,若见得可击,必已击之久矣。
而乞再通左副元帅书,可见之望亲临所见,必不敢妄言,以背前说。
乃所以尽忠,望从而行之」。
乙亥王抃到阙。
先是,上尝宣问敌情如何,有需索否,枢密虞允文对必有之。
公曰:「若然,是不欲和。
若只如卢仲贤约定,方可议耳」。
至,书未启封,上复问,允文奏:「定有需索,恐难应副」。
公独以为:「今既驻兵不动,又连来通书,皆无不逊之言,欲和本出彼意。
若必欲和,定无意外。
或果有难应,不足从也」。
及见书,止是欲世称侄,国书用名,后用「再拜」,皆旧书元定项目内事,馀无他请。
上曰:「今既别无所,可如其式报之」。
虞曰:「何必一如他说」?
公曰:「而今正以未能制彼死命,苟力可制,又岂以一言半辞为轻重?
但权其事机而已」。
虞曰:「且如和尚原,最系川蜀襟喉,岂可复与」?
上曰:「他要辛巳年以前旧界为定,若于内不与,和定不成」。
公奏:「固知险要,我若求之而得,彼却以求,何以应之?
况与向来之和不同」。
虞曰:「有何不同」?
公曰:「今既以皇帝兼称,则名位已正。
虽曰称侄,是敌国,与向日殊不同。
又减十万岁币。
此三事最大,我执之已坚,彼不能易。
此外若更力争,是求衅也。
谋国当思远图,姑与之和,则我得休息,以修内治。
若为忿兵,未见其可。
恐欲为治兵亲征之计,臣乞先罢,专任能者」。
争辩至漏下数刻方定。
虞已承命,明日又奏:「王抃行只理会乞令奏使朝陵寝一事」。
上曰:「不若且休,待事定了别议」。
公又入奏:「第一次遣使,莫若安静,庶几他日有事,却可与言」。
遂行。
十二月辛卯,除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
先是,已得差遣人限五日出门,奏除其令。
馆职不当限员,又论人才当须自外召三五人面论,然后审择而用,上皆从之。
奉使过界,北军已回。
甲午降诏,和议已定。
丙午,上问改元事。
隆兴,故叛臣赵谂尝用,虞公以为载籍所不载,自不必改。
公曰:「改元,大典也」。
签书王刚中奏事留身,上以为问,刚中奏:「此事具见曾布《日录》,不当复用。
钱端礼欲改,虞允文有不同之论,臣以为当改」。
御笔欲用「乾统」,西北虏曾用,别拟四号以进,遂改「乾道」。
元年正月辛亥朔,上亲祀圜丘
公为礼仪使,率百僚班贺于端诚殿。
庚申,充德寿宫使
丁卯,公乞出,不许。
丁丑殿中侍御史唐尧封论公以帝姻,不可任执政
公即再乞出,尧封太常少卿
戊寅,又申前请,上云:「朕已宣谕尧封,朕以公选用才,即非私意」。
公奏曰:「既移台谏,愈不自安」。
上曰:「决难请去」。
己卯,降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
二月庚辰朔祥曦殿奏事,虞公奏云:「钱端礼辅佐陛下,方成和议,恐未可去」。
上曰:「和议出于朕意,参政端不可去」。
王公亦奏:「大臣进退,所系非轻」。
公又奏乞从台谏之言,间陈累数百言,退复入文字。
辛巳,御笔:「朕念即位以来,股肱鲜克胜任。
倘得其人,不以私义废。
虽议者或有不容,而曾无眚愆见于论疏。
抗章屡上,丐去甚力。
方悯风俗之极弊,嫉浮言之易兴,卿宜竭节推诚,亟安厥位,毋以小嫌咈朕意也」。
次诣德寿宫,太上亦再三谕不当去位。
又云:「只如许大一件事,非卿谁能了得」?
丁酉寒食,公奏欲上先世诸王冢,上再三宣问,因历叙家世。
上曰:「卿以才德选,不缘私亲」。
是日约族党具集表忠观焚黄,两宫寿圣殿并赐酒果以为荣。
丞相陈公已病,公为援典故,以长子伟节直秘阁,次子安节赐同进士出身
既薨于位,以少师大观文致仕。
公奏:「逆亮内寇,康伯以重德镇浮;
陛下践阼,康伯以大忠翊戴。
宜优赠典」。
遂赠太师
已而王刚中薨,公亦称其竭忠辅治,引詹大方故事,乞赠七官外,更加赠一职,以示优礼。
所以周旋二公之后备至。
公既行相事,兼权提举玉牒,监修国史
八月乙酉,诏立邓王皇太子
壬辰,公入奏避亲嫌。
甲午,除资政殿大学士,在京宫观,仍奉朝请
踰月,兼侍读
公在经筵,论事不少贬,而勇退之志益坚。
七上章求外祠,始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辞日,宣坐赐茶,褒谕尤渥。
四年秋,起知宁国府,仍奏事而行。
公治尚简静,幕府省文书,蠲畸○税八万馀缗,一方为之鼓舞。
建炎初,剧寇攻城,故参政庄简李公光力却之,奏为立庙。
境内有麻姑山,地旷多藏奸盗,公奏立砦,仍置官徼巡,百废具举。
不加鞭笞而租税如期,郡以大治。
虽锄治奸猾,终以恕行。
每曰:「治道去太甚者尔」。
六年四月,丐祠。
六月,知绍兴府,力辞而归。
九年,申前命,辞不获免。
适修荒政,不惮勤劳,民赖以安。
又劝种,官与之种。
明年大熟,收数倍。
决滞讼,理经费,吏民以为神明。
两郡皆为之修建贡闱,且葺公宇废坏者,率谈笑而办。
最闻,除观文殿学士
公在,凡有建明,直达上前,请无不从。
或以御笔批行,忌者恐再用,因以飞语中公。
既以祠归,竟降资政殿学士以罢。
时淳熙二年四月也。
三年,太上皇庆寿,公以绍兴从臣,特转通奉大夫
六月,再提举洞霄宫
四年三月,复资政殿大学士
八月,属疾,请致其事,复观文殿学士
壬辰,薨于正寝。
娶李氏,中奉大夫直显谟阁庄之女,赠文安郡夫人
再娶高氏,封郓国夫人,先公一年薨。
男当,故奉议郎
女一人,为庄文太子妃。
孙象祖,承议郎、知处州军州事。
女三人,修职郎、监行在车辂院吴修年,迪功郎、新福州侯官主簿王铎承务郎、知常德府桃源县许轸其婿也。
曾孙二人:曰云,曰泽,并登仕郎
女一人尚幼。
公生而不群,居重庆下,承颜干蛊,曲尽孝道。
雍国尤所钟爱,亲教以诗书。
雍国父之问,质肃公介之幼子,尝仕馆阁,以元祐党废。
娶晁氏,济北先生补之实为群从。
公承平时,生长京师富贵中,了无膏粱之习。
唐氏、晁氏诸老尚无恙,公从容其间,因得以讲论文诣,商搉古今。
又先世自文僖公以来文献相继,故公曰自少多识前言往行,熟于典章,由熙宁以至政、宣间事世所不及知者,历历能言之。
李德裕不应进士科以至宰相,非力学乌能至是?
耽玩经史,未尝一日去手。
少时尝手节十七史甚备,晚又著《史提要》,行于世。
尤通于《左氏》、《西汉》,率多成诵。
幼好为诗,伯祖内相文肃公协字穆父,与苏文忠公游,往来书尺唱和甚多。
公尤刻意慕效,词翰得其遗风。
清癯如不胜衣,而眸子瞭然,如神仙中人
尚气节功名,虽在下位时,闻国有大事,必默为经画,揣成败多中。
尝称子房若妇人,乃能仇秦而兴汉,盖自况也。
为政饰以儒雅,不专事文法,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寮史禀白,使尽其词,一言剖决,是非立判。
公家之利,知无不为,不顾一己之私。
意所不欲,迫之终不能动。
靖康用兵,公亲见和战不决而致大患,故力陈和议,终始不变。
公规画甚远,亦非苟于就和者。
但以内审国用,外察兵力,少休王师,方可支吾,以图大计,崇深果决,洞见敌情。
呜呼!
辛巳敌寇之变,无可奈何。
甲申岁,公揣事势,谓金人弑亮之日,以无名兴师,骚动百姓为辞。
今新造之国,又负篡弑之名,必不肯效尤以取祸。
但欲偃兵以靖其国,徒张为虚声,实主于和。
故勤勤恳恳,欲乞遣使以通好,出兵以示备,缓弃海泗以为惠,至于执诏书而未出以当之。
使尽行公言,则敌兵不动,不至淮楚再遭蹂躏之苦。
公之言亦不为不用,而用之颇失其机。
西则庐、濠先遁,东则刘宝不援,魏胜以致败死,岂不痛哉!
是时士气愈索,几不可支,而敌人似进而退,似攻而缓。
公益探其欲和,而己之说为是,故王抃之行谕之曰:「此行有三:一曰正位号,二曰定名分,三曰减岁币」。
往往人不以为然,谓如此何以却敌,至有面诘公者。
公笑曰:「事成是非乃定,姑少待之」。
回,既皆如约,金果退师,人始服公能断大事。
自此南北晏然,以至于今,谁之力也?
公始至台,吕忠穆公颐浩一见赏叹,以公辅期之。
又为参政席公益所汲引,中书舍人潘公良贵元枢贺公充中皆相友善。
尤有知人之鉴,丞相史公浩魏公杞知院王公纶或交于布衣,或取于宾僚,推挽名士,至辅弼禁从卿监台郎者甚众。
一介之士,苟所许可,无不委曲荐达。
尝曰:「韩安国自谓所举皆天下士贤于己者,诚窃慕之。
士之贤者恨未尽知耳」。
好贤乐善如恐不及。
尝奏事德寿,太上赏雪,赐坐,以玉杯宣劝,不以名呼,隆眷如此。
因问及閒居自号,乃大书「松窗」以赐。
上亦赐「忠实」二字,两朝宸翰光动一时。
公虽家居,而恩数视政府
其孙裒所著诗文奏议若干卷,号《松窗集》,藏于家。
初,康公贤穆葬天台之护国山,公以某年某月甲子从葬,遂为台人。
公初归寓瑞岩僧舍,年馀始卜筑于城之东北隅
有林泉之胜,立精舍,翻经其中。
暇日幅巾野服,与方外之士徜徉笑傲,觞咏琴奕,甚自适也。
及遇圆悟禅师,究心内典,超然自得,视轩冕如无,故出处死生之际,绝人远甚。
得疾,即屏去医药,曰:「生则有死,亦事之常。
大期将至,待之而已」。
疾革,家人捧药泣告,公曰:「汝曹岂解此!
大丈夫何可倖觊万一」?
浮屠氏或勉之,亦笑不答,第捐金分施以谢之。
前一日,肩舆登所居山园,瞻谒释道像如平时。
归即瞑目安坐,至终,神色自若,岂苟然哉!
公薨之后,象祖以书来曰:「先大父居官立朝之大节,公知之最详,愿为纪述,将以告于太史氏」。
钥窃惟参政德望勋业在家有牒,在国有史,搢绅知之,士民诵之,岂衰朽骫骳之辞所能发扬!
观公自隆兴以来,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奏对者多矣,皆本于忠实,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所成败有验于后,其先见如蓍龟之明,其定力如金石之坚。
至如回太上烧香之行,抑都人迁避之扰,皆所目击而心服者。
载念钥自幼识公于三衢,首蒙赏爱。
来倅乡郡,钥初窃第以归。
及尉江山,公方主漕事,即收置门下。
公之守婺,钥适丞金华,知遇益深,护慈宁之丧,辟以为属。
后入为六院,正隶版曹,烦使必以见属,宣谕之行,亦备数幕下
参大政,力荐于上前。
以钥之不肖叨寘从列,实基于此。
四十馀年,所以挈提成就之者至矣。
而钥既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矧公之门名人才士凋谢无几,何敢以固陋辞!
谨摭其大者书之,不敢隐,不敢谀。
卒状如右。